第90章 四枚戒指賞三枚
卻說伊諾自清羽那裏出去，急急的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命令飄絮關上門，將追著而來的清羽愣是給擋在了外麵。清羽無奈，在門口說了些好話無果後悻悻的離開了。
伊諾賭氣，晚飯也沒有吃好，老夫人打發小丫頭來瞧，也隻說身子不爽不去上房了。清羽那邊亦是如此。
喬氏閑閑的坐在上房，看著來回稟的小丫頭，眼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暗淡，這樣子小兒女賭氣鬧脾氣的事情，她與清軒早已不複存在，想象著曹姨娘生產後她與清軒的種種，她隻是恍若未覺的失神。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清軒偶爾的留宿在喬氏那裏，也隻是臉麵上的情分。大家心裏都清楚，喬氏上次想要奪走曹姨娘所生孩子的風波，無疑是兩人感情惡化的猛烈催化劑。
倒是胭脂，可以說沒有受喬氏的影響，清軒倒是隔三差五的看望並留宿，胭脂惶恐的看著自己的寵愛壓過喬氏，喬氏私下裏也隻是無奈一笑安慰道：“這有什麽呢？我是真心待你，你若是生下個一男半女，我也高興。”
無盡的場景一幕一幕在喬氏的心裏快速翻滾，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的煎熬，彎彎入鬢的的遠山眉深深緊鎖。
突然，老夫人的話語突兀的傳來：“喬丫頭，你怎麽了？”胭脂亦是推她道：“大少奶奶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喬氏明豔服飾下的蒼白臉色頓時尷尬萬分，訕訕的回稟老夫人道：“沒想什麽，隻是覺得咱們二少爺和表小姐，太讓人羨慕了，還能賭氣，還能生氣，便說明這感情是實打實的好。”
喬氏頹然一笑，又反問道：“老祖宗，您說我說的對嗎？”頭上的鳳穿芍藥步搖明光閃閃。
“恩。”老夫人看著剛才失神的喬氏，現在無奈與頹然的喬氏，知道她是聯想到了自己與清軒，默然的歎了一口氣道：“你說的對，羽哥與伊諾我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擔心，隻是，你和大少爺最近是怎麽了？”
喬氏又無奈一笑，昔日朗朗笑聲，今朝很少能夠聽到了，雖是同樣的高髻如舊，可是曾經幾年的風光心情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我和大少爺。”她頓了一頓，“能有什麽呢？”
“沒事就好。”老夫人何等睿智，喬氏不願多說，她也不再多問了。
此時的梅府，各個管家和管家娘子都在緊鑼密鼓的張羅著明日的十五家宴。而此時梅府裏的人，真正順意的怕是隻有紫潔了，這個奪魁萬繡會的端莊少女，矜持的做著自己風光嫁入唐家的夢，一個她滿帶著憧憬的少女之夢。得寵且生子的曹姨娘此時仍舊生活在小心翼翼的謹慎與不安之中，生怕喬氏再有什麽麻煩找來，她那如水的清眸，如今沒有一時一刻不盯著自己心愛的兒子，那是她的命根子！
伊諾一覺醒來，已是天大亮，眼內仍有未幹的淚漬。不知道為何，在和清羽的愛情裏，她現在總有一絲不安的感覺，以至於連夢中，都是些生離死別的場景。
琴兒柔聲安慰道：“小姐怕是想家了，如今又一個十五來到了呢！”
“也許吧！”伊諾淡淡回應著，的確，自己來京城馬上便兩個月了。
“小姐，二小姐來了呢！”瑟兒穿著上次袁貴妃賞賜的富貴長春宮稠做的裙子，如一隻歡快的小燕子一般飛了進來。
伊諾看見瑟兒的裙子，心裏咯噔一下，想起了那個紫銅色麵龐的習武少年，自那日去袁府之後，伊諾隻知道他奉命去了西南平叛，至於戰場上怎樣，她一概不知道。
神思猶疑間，紫靈梳著家常的靈蛇髻，戴著並蒂海棠步搖，已經笑語盈盈的進來了，看著伊諾猶自在梳妝，輕啟朱唇忍不住打趣道：“伊諾表姐可是昨晚和某人生氣睡晚了？”
伊諾臉微紅，雙頰露出一抹嬌羞，看著神采奕奕的紫靈，知道機巧的她，定是受了清羽的囑托，一早便來這裏探聽消息的。
他們兄妹，一向沒有隱私，自然包括他們的戀情。
“怎麽靈妹妹這麽早？難道是某人一早去你那裏搬救兵了不成？”伊諾淺笑著反唇相問。
“好姐姐。”紫靈看著已經梳妝差不多的伊諾，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還邊撒嬌道：“快不要說某人了，咱們姐妹一起去老祖宗那裏了！紫潔姐姐一早就去了呢！我就是特意來找姐姐的，再不去老祖宗要說咱們懶惰了呢！”
伊諾無奈，本來打算著今早依舊稱病，再避著清羽幾日的，沒想到被紫靈一陣風似的便給撮走了，兩人挽手便去了老夫人房裏。
老夫人正含笑著與喬氏絮絮家常般道：“如今四月中旬了，石榴花是越發的好了！開的火紅一片。”
“是呢！”喬氏含笑著答應，“以前常來府裏的董小姐是最喜愛石榴花的。”
“恩。”老夫人凝神望著遠方，似是在想著新月那個端莊大方的女孩子，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合乎大家閨秀的規範。
因著今日十五，除去曹姨娘在月子裏不便來，其餘的人倒是都到齊了。清軒與喬氏貌合神離，兩人身後是胭脂；苗姨娘帶著三少爺和潤雨；清羽和三個姐妹挨著坐下。老夫人含笑看著眾人齊整，突然看見清羽與伊諾仍低著頭不與對方說話，心內便有些不樂。
老夫人忽的想起清羽的丫頭玲瓏來，隨即在人群裏搜尋，很快幽深的眼光便不偏不倚落到了清羽身後一襲碧色衣裙的玲瓏身上，淡淡的含笑招手道：“你過來！”
玲瓏雖是跟著王夫人與清羽經常來上房，但是卻很少同老夫人說話，老夫人屋裏，能隨意說話的丫鬟隻有芸兒。
玲瓏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禍，但是依舊鎮定自若的翩翩上前請安：“玲瓏給老夫人請安。”
“恩。”老夫人細細地打量著玲瓏，一張俊臉雪白，五官湊在一起很耐看，淡淡的脂粉，身材頎長，天水碧的長裙，淡綠色的對襟比甲，月白色的襖，梳著家常的反綰髻，插著碧色的珠花，耳朵上是翠玉耳環。穿戴打扮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丫鬟，比芸兒還要打扮精致。
“聽說你在二少爺房裏伺候的不錯。”老夫人的誇讚簡短而直接。
清羽不知道老夫人為何要單獨叫出玲瓏誇讚，恐怕老夫人做主當眾讓她嫁給自己成為小妾，忙接口道：“我房裏的人怎麽能趕上老祖宗房裏的呢！老祖宗這麽誇讚她，我怎麽好意思？”
老夫人寵溺的看了一眼清羽，慈愛道：“誇你的人還不好嗎？一般人我還不誇呢？你在一邊待著啊！我自有計較。”
清羽無奈，隻得偷偷看了一眼伊諾，伊諾正悄悄瞪著她，迎著清羽的目光翻了個白眼。
玲瓏沒想到老夫人當著全家人的人麵誇獎自己，欣喜萬分，感激道：“都是奴婢分內的事情，伺候好二少爺是奴婢的職責，奴婢不敢受老夫人的誇獎。”
“是個靈巧的丫頭，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伺候好主子，這就不錯。”老夫人的話語突然一轉，徐徐道：“以前便知道你是懂事的丫頭，今日特地囑咐你，也是告訴你以後要更加盡心竭力的人伺候好主子。”
“是，奴婢明白。”玲瓏低首答應。
“光明白不行，還得做到才行。”老夫人的語氣加重了三分，“你的主子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若是他和別人不小心起了爭執，你該怎麽做呢？”
“這個。”玲瓏猶疑著，不知道老夫人何意，隻得老實答道：“若是二少爺與人發生了爭執，奴婢必是希望二少爺順心，必是會竭力勸慰二少爺，不讓他傷心。”
清羽聽到玲瓏當著眾人如此回答，心下一暖，三年的精心伺候，以及數年對自己母親的伺候，清羽很是感激玲瓏，知道她處處都是一心為自己著想，若不是她總是有意無意的排擠伊諾，清羽的心裏，待她怎會生分？
“這樣啊！”老夫人一聲沉吟，隨即沉重道：“你的心是好心，處處為主子的喜怒哀樂著想，可是，有的時候卻會適得其反。”
“恩？”玲瓏不敢隨意回嘴，但是在心裏深深的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老夫人今日究竟是想說什麽？”
清羽與伊諾也是一愣，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按捺著心情坐等謎底揭曉。
老夫人繼續說道：“光知道伺候好主子的衣食住行還是不夠的，得要懂得主子的心，喜主子所喜，樂主子所樂，這樣才能長長遠遠的跟在主子身邊，懂嗎？”
長長遠遠，清羽又一次聽到這個詞。老夫人倏然間提到這個詞，難道是在暗示玲瓏什麽嗎？
伊諾秀眉緊鎖，看著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玲瓏暗自冷笑，老夫人分明是在告誡她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小妾，可是，她卻從一開始便表現出了對伊諾的不服氣與排擠，老夫人的心怕是白費了。
“奴婢明白了。”玲瓏依舊恭敬，聲如風鈴，誰也不知道她的心裏是不是隻當老夫人的話是一場大風刮過。
“明白就好。”老夫人轉首向芸兒吩咐道：“把我首飾匣子裏早晨準備好的金戒指拿來。”頭上壓發的中間細，兩頭粗的扁銀壓發發簪，浮雕著繁複精美的牡丹圖案，顯得她通身富貴。
“是。”隨著芸兒的腳步，四枚精致的戒指在托盤裏呈現在大家眼前，都是精雕花鳥圖案，雖然不罕見，但是也是很難得的首飾。
“這四枚戒指是我年輕時候收集的，最奇特的是一模一樣的四枚。”邊說邊自芸兒手裏拿過來，愛撫的摸了摸，“昨個找出來，就是想今日是好日子，是我見到曾孫子後過的第一個十五，我高興。”說完臉上洋溢著喜色。
與此同時，喬氏的臉色卻是一個暗淡，清軒心內暗暗高興，伊諾與清羽皆以為玲瓏的事情已經過去，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老夫人看了一眼跪著的玲瓏：“起來吧！”繼續說道：“這四枚戒指，一枚給生育有功曹氏，一枚給伺候大少爺妥帖的胭脂，一枚給三少爺新娶的那個姨娘，這最後一枚嘛！”老夫人無聲的看了一眼才站起來的玲瓏。
伊諾與清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清羽就差當眾阻止了。
隻有玲瓏的心裏一時間心花怒放，雪白的臉上都不自覺的呈現出了嬌羞的神色。
“這最後一枚戒指嘛！”老夫人無聲的咽下了本來想說的話，徐徐道：“暫時我就先留著。”
眾人都是一愣，本以為老夫人親自教導玲瓏一番，便是打定了要將她給清羽的主意，而且其餘三枚戒指都是給了別的少爺的小妾，這最後一枚戒指不給玲瓏給誰呢？
隻有伊諾與清羽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方才幾次三番的都以為到了無法挽回之地，想不到最後時刻老夫人戛然而止。
玲瓏將頭垂的低低的，仿佛自己站在這裏便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瞥眼看見伊諾緊張過後慢慢自如的神情，心內又氣又臊。
“玲瓏，好好伺候主子，若是伺候的好呢！日後自然有更好的東西賞你！”老夫人的話冥冥中似乎又給了玲瓏一線希望。
胭脂與潤雨俱是千恩萬謝，清軒收起曹姨娘的戒指笑道：“老祖宗，孫兒一會將戒指帶給櫻桃，她一定很高興。”
喬氏默默的看著清軒在喜得貴子後，日漸紅潤與喜氣洋洋的臉，他的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是自己嫁入梅府幾年來都不曾見到過的，心內的悲酸愈演愈烈，仿佛是一把利刃在自己的心裏攪啊，攪啊！仿佛五髒六腑都在滴血一般！
胭脂珍重的攥著戒指偷眼看著喬氏落寞的神情，悄悄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隻是在默默的祈禱著早日給她一個梅家的孩子，來彌補一下喬氏日漸失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