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伊諾隻身赴袁府
卻說清軒與喬氏鬧得不可開交的夜晚,清羽與伊諾也是難以成眠,琴兒看著仍舊放在桌子上的蠶絲絲綿被,怕伊諾看著嫌煩,便又一次想收起來,伊諾微微笑阻止道:“就算收到看不見的地方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如留在這裏,提醒我好好想一想該怎麽辦。”
琴兒心疼的撫了撫伊諾仍舊是瘦削的肩膀:“本以為小姐與二少爺會順順當當,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袁少爺,還連帶著袁貴妃都賞賜了東西,希望小姐明日可以當麵說清楚。”
伊諾坐在三層鏤雕鑲玉水晶妝奩前,鏡子裏反射的清冷的光映著她手上戴的姐姐贈送的鏤空蓮花金魚銀手鐲,伊諾突然很想念姐姐,幽幽問道:“咱們素日收集的迎春花根都收起來了嗎?”
“都收起來了。”琴兒知道伊諾想起了姐姐,柔聲道:“昔年在家時,曾和大小姐一起采挖了許多迎春花根,倒是難得的清熱之效呢!”
伊諾撫著銀手鐲,輕輕回憶道:“這迎春花根要洗淨、切段然後晾幹,最是費時間的活計,那時候姐姐還是那樣的鮮亮活潑。”說完嘴角不自覺的的彎成柔美的弧度。
“大小姐在家裏,一直祈禱著小姐順心順意呢!小姐不要憂心了,早點睡吧!”琴兒扶著伊諾躺在三麵雕花玲瓏架子床上,放下蔥綠色的輕紗鬥帳,熄滅所有的燈。
但是伊諾的這個夜晚,卻注定是不眠的,好容易挨到天亮,便早早的起來了,請安過後,很快邊有人回稟,袁家派車來接伊諾了。
老夫人頭戴家常的那支鎏金菊花頭釵,一身湖綠色顯著很合身份,聞言蹙眉道:“這麽早就來接。”
喬氏因著昨晚與清軒鬧的那一出,如雲高髻隻簡單的插了幾個珠翠,神色也有些寂寥,仍舊擠出一絲笑意,全沒有往日的朗朗風情:“袁家來接的是好早,不過,這也說明人家重視啊!”
紫靈梳著家常的雙螺髻,靈動的妙目翻了個白眼,照舊撇撇嘴:“大嫂子今日的笑話可不好笑。”頭上戴的並蒂海棠步搖垂下的瓔珞淩亂的舞動。
“既來之,則安之。那我便早早的過去也好,趕在午飯前我便回來了。”伊諾輕輕說著,以請示的神色看著老夫人。
“也好,早去早回。”清羽不等老夫人說話,已經替老夫人做了決斷,早一刻鈡與袁家說清楚,清羽便早一分安心。
老夫人凝神點點頭,似乎是聽進去了所有人的對話,但是卻一直沒有急於發表自己的意見。
伊諾蓮步輕移,琴兒與瑟兒都跟了去,剛要走出老夫人的屋子,老夫人悠遠的聲音卻像是從天外傳來:“伊諾,記住,去袁家要對得起自己的身份,什麽事情有我做主呢!”渾厚有力,蒼勁悠然。
伊諾心下一暖,老夫人還是疼愛自己的,恭敬的回身盈盈然拜倒道:“多謝姑祖。”眼圈在一低頭的刹那卻悄悄紅了,斂衣起身後迎著明媚的春陽,又是一派任雲卷雲舒的淡定與從容。
紫靈走上來抓住伊諾的手道:“表姐若是不想去,不去也使得,幹嘛搞得像是咱們家非要去謝恩一樣,誰稀罕她的賞賜似的。”語氣裏盡是不屑。
“靈丫頭。”老夫人一聲輕輕的斷喝,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沒事,去一去也無妨。”伊諾安慰著有些天真與率真的紫靈,又瞥了一眼在一邊一直注視著自己的清羽,暗暗的使了一個眼色,清羽會意的微微頷首致意,心意相通的兩個人,何用多話呢?
伊諾在眾多管家娘子的簇擁下,登上袁家派來的朱輪八寶華蓋車,清羽很快便借口去見曾子豪而帶著鋤菱悄悄出門,騎著最愛的千裏堆雪白馬,在離伊諾的車不遠處隱隱跟隨。
特意沒有帶著常出門的梅遠、梅達、李青、李亮,清羽覺得輕鬆很多,行動也更加覺得自由,隻一個貼身的鋤菱咕嚕著兩個大眼睛,搔著腦袋問:“二少爺,瑟兒姑娘也在前麵那輛車裏嗎?”
“恩。”清羽簡短的回答,大街上雖是人來人往,但是看見袁家氣派的朱輪八寶華蓋車都躲得遠遠地,驕矜的車夫與騎著高頭大馬的袁家管家一派狗仗人勢的氣勢。
鋤菱撇撇嘴道:“當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二少爺,我這個詞沒用錯吧?”他的眼睛也一直都是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穩穩前行的車,生怕一個不留神便會跟丟了一樣。
“你這個詞,用的也算是恰當吧!”清羽想起那日逸雅齋袁王爺家想要強搶民女的刁奴,也同意了鋤菱的說法,反正都是姓袁的。
“伊諾表妹,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感覺的到,我一直與你在一起呢?”清羽暗暗的想著,全然不顧車水馬龍的街道兩邊,酒肆林立,店鋪滿目,數不盡的好吃的,好玩的。
突然,一個他尋找了好久的身影在遠遠處一閃而過,那白色衣衫,白如一片雪,烏黑的發髻用開口的馬尾束發網巾網住。
正是那日在逸雅齋見到的打抱不平的白衣少俠!
清羽喜之不盡,恨不得立刻追上去結識一下,怎奈又惦記著伊諾,那個白衣少俠也是一閃而過,茫茫人海中竟然又相遇,又錯過!
伊諾很快便到了袁家門口,幾個有臉麵的管家娘子先扶著琴兒與瑟兒下車,後伊諾才扶著自己丫鬟的手緩緩下車,清羽在不遠處暗中觀察,這個場景竟然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個月前,伊諾就是這樣九天仙女般走進了麓嶽侯府。
伊諾亦是不緊不慢,步步蓮花,麵對著畢恭畢敬的家人,行動處處體現著不卑不亢之色。
氣派的門樓雖是不如麓嶽侯府氣派,仍是讓人暗自讚歎,貴妃的娘家,豈是一般人家可以比擬?
一個英武的少年將軍在台階下凝神含笑,華麗的將軍絹布甲在身,通身果敢,伊諾一見便認出是袁家的少爺袁淺,紫銅色的麵龐顯示著健康的氣色,與一般的書生想比,多了難以掩蓋的霸氣與威武。
伊諾心下也是一震,這個場景,分明與自己初進麓嶽侯府一模一樣,也是一個俊朗少年在台階下等候,同樣的畢恭畢敬的家人侍立兩側。唯一不同的,恐怕隻有自己的心情吧?
當初的忐忑不安與哀愁迷茫早已經慢慢消失,如今的伊諾,在清羽給予自己一份兩人都願意堅信的感情之後,她的心,早已不是當初的那顆心,早已填滿了暖暖的愛與蓬勃的正能量。
“袁淺恭候多時。”他的聲音隱隱的含著一股冷漠,明明是想與人親近,卻無端的感覺有一種拒人千裏的味道。
袁淺引著伊諾向前走去,一路穿廳入院,直到了袁夫人的上房,一溜五間上房,前出廊後抱廈,廊下掛著各色的鳥兒,紅嘴綠鸚哥、白羽鸚鵡等,滿目的時新花卉,芬芳四溢。院子中間是西番蓮花打底的青石板路麵,院中遍植各種花樹,奇花異卉,眼花繚亂,若是盛夏,更是絕美的奇景。
袁夫人坐在正中花梨木太師椅子上,一臉的富貴雍容,頭戴卷雲冠,兩邊卻又如牛角般伸出兩個金角,垂下長長的流蘇,高腰長裙,披帛飛揚,點綴朵朵梅花,下有金線細細納的彩雲。
與伊諾的淡雅裝束相比,袁夫人便是雍容的將要凋謝的牡丹,而伊諾則是一朵才露尖尖角的小小新荷,含露帶香。
伊諾恭敬下身福去,口內喊道:“袁夫人安好。”
袁夫人親自起身,拉起伊諾:“叫我義母。”語氣裏的寵溺在伊諾聽來卻是刺耳得很。
“義母。”伊諾極不情願的喊了一聲。
袁夫人眉開眼笑,望著進門立在伊諾身後的袁淺笑道:“你的義妹還是這樣的招人喜愛,看著便賞心悅目。”
身後的袁淺看不到表情,隻聽見氣力十足的聲音鏗鏘有力:“對,義妹一直這樣的。”
伊諾暗自好笑,我與你接觸不過幾次,這“一直”兩個字,倒是說得輕巧。
伊諾也不想再寒暄下去,盈盈然又下身福了一次:“伊諾多謝貴妃恩賜,隻是,這恩賜太過貴重,伊諾福薄,恐不能擔當。”
袁夫人臉色一凜,沒想到伊諾會如此說,臉色為難的說道:“伊諾小姐,這是何意?莫不是看不上這些賞賜不成?”
“伊諾不敢。”伊諾抬起秋水般的明眸,迎著袁夫人的目光,含笑道:“是貴妃的賞賜太過貴重,伊諾恐無福消受。尤其是,那來自海外的蠶絲絲綿被,伊諾更是惶恐,說什麽也不敢擅自使用的。”她的話綿軟有禮,意思卻讓人聽清楚了。
身後琴兒與瑟兒聽得伊諾如此說,知道自己小姐是真心要打消袁夫人與袁公子的意思,心下都捏了一把汗,恐怕惹得兩家不愉快。
伊諾偷眼看著袁夫人的臉色麵無表情,像是在思索著什麽,半晌,勉力的含笑問道:“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
袁夫人的下半句還未問出,伊諾輕笑著已經回答道:“這是伊諾自己的意思。”幹脆利落。
“哦。”袁夫人看著應邀來此卻是如此意思的伊諾,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這樣有主意有膽量的女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在她眼裏,更喜愛的還是那些乖巧聽話的溫婉女子,不要有太多主意就很好了。
一直沉默的袁淺,突然間轉身走到伊諾的身前:“義妹,不,如果你不喜歡我叫你義妹,我可以仍舊叫你尹小姐,或者伊諾小姐,可否請你借一步說話呢?”
“借一步說話?”伊諾眨了眨眼睛,“袁公子不拘叫我什麽都好,反正隻是你我之間的一個代號。”說完這話,便低頭思索著袁淺的要求,如鴉翅的睫毛隱隱忽閃。
袁夫人也有些驚奇自己兒子今日的舉動與話語,終日沉浸於練武的袁淺,對女色一直漠然,今日主動邀請伊諾借一步說話,實屬是天大的新聞。
“也好。”伊諾淡然的答應著,眾目睽睽之下,確實是好多話不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