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等閑平地起波瀾
至晚間，清軒卸去冠子，穿著月白色的羅紗寢衣，在喬氏的房裏，喬氏一邊卸妝一邊在說著今天袁貴妃的賞賜的事情。胭脂殷勤服侍著兩個人，笑容如彎月，兩個明鏡般的眸子裏，透著淡淡的欲望，在這個侯門王府裏，似乎比別人多了一分寧靜，少了一分欲望。
“你說，大少奶奶對你怎麽樣？”清軒明知故問，斜睨著卸去簪環後素顏依舊可愛的喬氏。
“大少奶奶對我，自然是恩重如山，大少爺明知故問。”胭脂家常也敢和清軒與喬氏開玩笑的。
“那麽，我對你怎麽樣呢？”清軒看著成了姨娘後依舊按照往常一樣服侍著兩個人的胭脂，也想打趣一下。
“大少爺對我，自然也是恩重如山，大少爺明知故問。”胭脂服侍完了喬氏卸妝，默默地坐在了一個椅子上，這是她成為姨娘後唯一改變的，有機會與他們在私下裏坐在了一起。
“大少爺今天，感情是引著頭的論恩情來了！”喬氏親自放下海紅紗帳，又拿出木樨香露往清軒喝的茶水裏灑上一滴，頓時馨香撲鼻。
“大少爺聞聞香嗎？這可是我娘家哥哥特意打發人新送來的。可比袁家貴妃賞賜的那些個東西還要稀罕。”說到袁家貴妃的賞賜，喬氏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試探著對清軒道：“大少爺怎麽看今日的賞賜呢？”
“還能怎麽看呢？”清軒皺了一下眉毛，“袁貴妃的賞賜明顯的有寓意的，袁夫人非要認義女便是奇怪，若說是袁家單純想和咱們家結親，咱們家的兩位正牌小姐顯然更合適，但是卻偏偏是選上了咱們家的親戚，可見這是袁少爺自己的意思。”
滴了木樨香露的茶水，飄出徐徐馨香，清軒輕輕品了一口。
“可不是嗎，可是老祖宗似乎不願意與袁家結親。”喬氏平日便早探聽好了老夫人的意思，今日與清軒悄悄低語道：“不說別的，單說二少爺，他的心思不知道你知道多少？”
“這個嘛，也知道一點，其實清羽與表妹，真的是郎才女貌的。”清軒輕輕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道：“反正有老祖宗做主，咱們也操心不到清羽的親事。不過作為哥哥，我是真心希望他婚姻順遂。”說罷便命胭脂熄燈。
“看你這個堂堂的麓嶽侯，哈哈！一點也不關心家裏的事情！”喬氏與清軒都躺下，胭脂悄悄的掩門出去，整個梅家都是一片沉靜。
“我怎麽不關心家裏的事情呢？”清軒有些微微的不悅，黑暗裏皺了皺眉頭，外麵沒有月光，月牙彎彎的像是一把尖刀，仿佛能插入人的心髒。
“嗨！大少爺難道真的生氣了嗎？”
“沒有生氣，隻是覺得你這個玩笑有些過分。”清軒想起壽宴那日老夫人親自訓斥了他一頓，話裏話外都是在說喬氏的功勞，難道自己當真在梅家什麽事情也沒管嗎？
“哈哈！”喬氏朗朗而笑，“我就說嘛，大少爺何時是這樣小氣的人？我這樣說話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喬氏將頭歪向了清軒一邊，本想輕輕的靠在他的懷裏，但是清軒卻無聲的閃開了。
朱紅色的雕花窗戶上，桃紅色的煙羅紗被夜風吹得一鼓一鼓，像是有人在外麵玩弄似的，喬氏收回想要靠過去的頭來，臉上含了一股淩厲的神色，歪頭轉向另一邊：“若是大少爺果真厭煩了我，大不了還有攆出去我這條路嗎？何苦來？開句玩笑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到這，喬氏的眼圈莫名的紅了，隻是因著黑暗清軒看不見罷了。
“罷了！罷了！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清軒心內也有些煩氣，自己也歪頭轉向了另一邊。
“大少爺也不用煩氣。”喬氏霍的坐起來，如鍛的黑色秀發在黑夜裏鋪散開來，“我知道大少爺的心思，如今櫻桃妹妹懷著梅家的骨肉，胭脂也把您裏外伺候的妥當，這下，我便是家裏的閑人了，大少爺自然看我一百個不順眼，稍稍說句玩笑話便惹了爺不痛快。若是以後的日子也這樣，還不如趁早休了我回去喬家，大家也心裏安靜！”
喬氏一番話說得淩厲而又直接，本就是驕傲強勢的官家女子，嫁入梅府幾年來，生生的忍受了多個妾氏的進門，早就憋了很多的氣。
“我難道因為你沒懷上梅家的孩子而對你不尊敬嗎？”清軒也霍的坐起來，聲音裏也充滿了氣憤，“你自己說說，自你嫁入後，我們梅家哪裏薄待了你，從老夫人起，上上下下，誰敢在人前背後說你一聲不是？”清軒手捏著裝滿玫瑰花瓣的金絲軟枕，裏麵的花瓣被捏碎的聲音在黑夜裏分外清晰。
“可是大少爺的心裏呢？”喬氏有些歇斯底裏，“大少爺的心裏現在可還有我一絲一毫的地位？”她的眼中有滾燙的熱淚流下，一滴一滴，墜入錦被裏便倏然間不見了。
清軒一時的語塞，但是隨即苦笑道：“難道一個人非要得到所有嗎？相比於櫻桃和胭脂，你得到的不夠多嗎？”
“又是你的櫻桃，我為什麽要與她相比呢？我是千尊萬貴的麓嶽侯府當家夫人，她是什麽東西呢？不過是一個低下的妾氏。我的娘家哥哥是手握重權的高官，我憑什麽要與她相比？”喬氏的語氣裏都是不屑。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叩門聲，喬氏擦了擦眼淚，恢複了平日的聲音，高聲道：“誰在外麵，什麽事情？這麽晚了，不知道都睡下了嗎？”
“奴婢該死，但是奴婢也是萬不得已才來稟報。”喬氏聽出了是采蓉的聲音，今日該她守夜。
“進來吧！”喬氏高聲說，清軒也平靜了下氣色。
采蓉並不進去臥室，隻在臥室門口的珠簾處輕輕回報：“大少奶奶，大少爺，曹姨娘那裏的夏柔心急火燎的來回稟，說是曹姨娘胎動不正常，來請示大少爺。”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都有些小到快要聽不見了，她也不敢抬頭看向喬氏。
喬氏的臉色越來越黑，一句話也沒說，惡狠狠的看著采蓉。
清軒聽見後趕忙下床，忙不迭的自己穿衣穿鞋，也顧不上叫人來伺候，口內還焦急的問：“夏柔在哪裏？讓她進來回話，我現在就過去。”也顧不上束發的銀冠，隻潦草的穿上了衣服與鞋襪便匆匆的與進來的夏柔一起向外走去。
胭脂許是聽到了喬氏屋裏的動靜，從自己的東廂房也走了出來，身後是垂手低頭跟隨的小丫頭采芷，兩人迎麵便遇見匆匆出去的清軒，胭脂含笑問“大少爺，出了什麽事情？”更深露重的她隻穿了件薄薄的衣裳，在夜色中顯得單薄異常。
清軒也不回話，徑自的對夏柔說：“通知金郎中了嗎？你們姨娘從什麽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胭脂便知道清軒是要去曹姨娘處，忙忙的讓出路來，隻聽見裏麵喬氏高聲喊道：“胭脂，別擋住大少爺的路，大少爺現在心裏著急得很，你最好躲得遠遠的，省的一句話說不好，便惹了咱們爺生氣。你挨打挨罵是小事，耽誤了他的櫻桃姑娘的事情，你可就吃不來兜著走了！”
清軒分明聽見喬氏在那裏刻薄他，也隻假裝沒聽見，他也沒有心思理會，一陣風似的便隨著夏柔而去。
胭脂打發了采芷回去，一個人悄悄進喬氏的房中，裏麵采蓉正跪在喬氏麵前，喬氏冷著一張臉，狠狠道：“素日的規矩你不知道嗎？什麽時候大半夜的還來回話？你是第一天來這裏當差嗎？還是你仗著你爹是府裏的管事的，自以為高人一等，就敢不顧我的命令？你爹還不是梅家的奴才？”
采蓉嚇得磕頭請罪，戰戰兢兢：“大少奶奶息怒，奴婢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大少爺吩咐過，曹姨娘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及時回話，所以才不敢耽擱，求大少奶奶寬恕。”
胭脂看了一眼跪著的采蓉，知道這也不能全怪她，一邊是大少爺，一邊是大少奶奶，誰的吩咐她都不敢不聽，便輕輕勸道：“大少奶奶也要生氣了吧？鬧起來臉麵也不好看，今晚的事情傳出去，又要多少人說嘴呢！”
“掌嘴二十！看你這張嘴以後還亂回話不亂回話！”喬氏氣憤難消，胭脂忙忙的關上房門，房門內，一陣劈劈啪啪，采蓉雪白的臉頰頓時便腫了起來，鮮紅一片，自己打完了還是不敢站起來，依舊半趴著跪在那裏。
胭脂悄悄吩咐道：“你出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去外麵亂說，以後好好當差。”
采蓉默默地退出去，捂著紅燒火燎的臉，又氣又恨，隻是無可奈何。
喬氏抓起床上的錦被便霍的扔到了地上：“不就是個孩子嗎？將來生下來，還不得管我叫母親，她還不就是個小妾嗎？”她的臉因憤怒而有些扭曲，沒有一絲血色，胭脂從未見過喬氏如此的神色，看起來心內都有些害怕，一句話都不敢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