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李昂(9)幻覺
去的路上我什麽都沒有想,我就是不想結婚,我心虛,怕她知道。
整個人像嗑了藥似得,滿腦子都是幻覺。
我在那一刻決定放任這種感覺,如果我這輩子一定要有這麽一個劫。
那一刻的感覺,就像當初我要她,我決定打亂一切時一樣,原來我骨子裏是個莽撞的人。
我又見到她。不,是她終於又見到我。
我總在想,我過什麽樣的生活,取決於我有一個什麽樣的女人。
就像魚缸裏,水的條件,取決於魚的品種。
我覺得我喜歡魚丸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會在我的眼前撒潑耍賴和糾纏,她始終都很溫和,樣子又這麽單純。
她會在我說我要娶她的時候真心地興奮,樣子像個第一次踏入婚姻的小女孩。
我說出求婚的話時心裏還是測測的,不可否認幾年前那種美好的期待已經少了。
可仍然有,也足夠讓我再不惜一切地莽撞一次。
我們度過了這些年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的確,愛情讓人變得年輕又幼稚。
那段時間我沒有去想被我丟開的事情,隻是專心地享受這輩子得來不易的幸福。
我們去注冊,看著她簽字宣誓時紅紅的臉頰,臉上是按耐不住的笑容。
我沒舍得取笑她,覺得她變成我妻子的這一刻,比我第一眼見她時,還要美,還要迷人。
出來之後我心血來潮地抱她,聽到她小聲地“啊”了一聲,立刻就抱緊了我的脖子,咯咯直笑。
我們去旅行,在美洲時和徐妍一路,到了歐洲之後就剩我們自己。
因為沒有旅行計劃,所以每天睡前都躺在床上商量第二天去哪。
我特別喜歡她把頭枕在我懷裏,跟我講她想要的房子,房子裏的東西,想要多少個孩子,要養什麽寵物。
我覺得她的未來規劃裏終於開始有我了,對女人來說,未來決定了她大部分的愛情。
我喜歡一邊聽她暢想一邊記在腦子裏,趁她不注意把她撲下去,就像豹子抓住了貓,溫柔的、粗暴的,什麽都試試。
有一次等她洗澡,看了一集脫口秀她依然沒有出來。
我去找她,發現這家夥在浴缸裏睡著了。
還把凳子拽到浴缸旁邊,趴在上麵,顯然是做著“睡五分鍾就醒”的打算。
渾身都是泡泡,我是好心地想把我的美人魚衝幹淨撈出來,卻突然起了邪念,亂摸了一會兒,她的臉上漸漸泛上了紅暈,撒嬌地叫了一聲:“恩恩。”
我含住她濕漉漉的小嘴,神經病一樣地替這家夥打了個手槍。
第二天她拒不承認,我一提就咬我,不是使勁地咬,隻是撓癢癢地咬。
我倆去了M國。
準備住在那裏。
我記得她有一年參加一個無聊的訪談,我看上她之後我把那期訪談看完了。她說她最喜歡的國家是M國,理由是熱狗好吃。
我知道,理由是,她那些年,隻有在M國時,沒有被欺負。
我上次就想把她領過來住。
但樊奇在美國。
我想不通她是心虛或是其他什麽心態,她總想見樊奇,我起先想攔著她,後來竟想讓他們見見。
我還是希望她不是內鬼,這樣我因為這件事而失去的感情和信任,就會立刻回來了。
在回M國之前我們先見到了暖暖。
我喜歡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暖暖漂亮又友好,她把我錯認成她爸爸,對我特別的依戀。
我沒有父母,魚丸也沒有,所以我們格外憐憫她。
她就像樊奇當初,兩歲還很頑皮,懂一點事,有很強的好奇心。我看著那孩子長大,以前不懂事,跟人家打牌,還用皮帶把他拴在身邊替梁洵美照料他。
魚丸鬧著要生孩子,可怎麽都懷不上。
我覺得她沒問題,當然我也沒問題。
但她一直鬧,隻好去醫院查,該死的醫生說得模棱兩可,搞得她每天都在糾結。
於我而言,生孩子其實是有點恐怖的一件事。
我是個有了今天沒明天的人,即使我漂白,也不一定有個什麽天災人禍把我的孩子也變成孤兒。我其實不想生,更讚同丁克。
可魚丸想要,我是理解的,怕傷了她的心,引她胡思亂想,也就沒有說。
懷不上孩子,隻好經常去看暖暖。
暖暖弄得我很尷尬,因為她父母去世不久,她都還記得,把更喜歡她的魚丸當成第三者,總是生氣地問我為什麽跟那個胖阿姨在一起。
佛祖啊,我的魚丸已經不胖了,她隻是臉圓而已。我也為了她變瘦很苦惱,覺得抱起來不如以前手感好了。
還是決定領養暖暖,因為魚丸想要。
然後就去看了樊奇。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起先相安無事,直到我有事回國,再回來時候,推門看到魚丸拿刀子紮樊奇。
我想穩定局麵,可是他們兩個吵得我頭都要大了。
一個是小孩子,一個單純得像孩子。
這件事在我心裏早就已經壓下來,我也覺得再也不提比較合適。因為魚丸現在很愛我了,她不會再傷害我的,事不過三,她沒那麽狠。
我不想跟她分手,也不能說服她。
因為她堅持,我也開始懷疑是否我從一開始就錯了,對魚丸做了有罪推論。
我可以回去重新徹查整件事。
可我錯的是當時並沒有想很多,想得很全麵。
我沒有把她帶在身邊。
於是一回去,就中計躺進了醫院裏。
幸福生活過得太久,人的確會失去一些危機意識。
所以我反應再快也來不及。
Dick帶的新藝人被買通,泄露了我們的見麵地點。
費子霖卻並沒有殺我。
更像是為了傷我似得。
我又進了醫院,身上又多了幾個彈孔,除了這張臉,四肢軀幹,幾乎沒有不見傷的。
手臂上原本就銜接不多的骨頭被徹底擊斷,再留著已經沒有意義,取出去後,那隻手再無力氣。
費子霖突然要議和,我這邊大家都不同意。
可我真的累了,在我還沒出醫院,就又被鋪天蓋地的報道氣進急救室時。
我真的覺得累了。
接受了議和。
去之前已經能想到費子霖要說什麽,所以拜托經常見麵的美女護士幫我演戲。
在路上,美女護士問:“你真的不想睡我嗎?”
“我看起來像是想睡你?”
“人人都說昂哥風流。”她說:“我是想說我沒關係,前提是你技術好,一夜情嘛,反正我是獨身主義者。”
“想太多了。”
我已經淪落到用借女人這種方式來現給魚丸看。
原本一切順利,我來的路上,並不覺得自己在赴一場鴻門宴。
直到魚丸在煙灰桶裏放下了那個戒指。
我也有一個。
她快遞給我,收到時我還沒醒,是和報道一起看到的。
當時不知心裏有什麽感覺,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我們都結婚了。
我甚至有點恨她。
但竭力控製著自己。
直到費子霖揭穿了真相。
狠狠地扇了我一個耳光。
我在後麵的很多年裏,始終都在想,我當初憑什麽懷疑她?我憑什麽不相信我的枕邊人?
就因為她把我灌醉舉著刀子也殺不掉我?
可我喝了多少次她親手泡的茶?
我吻了多少次她抹著唇膏的嘴?
我為什麽不能相信很純潔的感情和因為不想失去我而產生的直覺?
我能做到翻盤有了今天的地位,憑什麽不能相信在我身邊長大的樊奇,被我言傳身教,卻與我有仇的樊奇隻是個孩子?
我竟忘了青出於藍,而他並不是我的親生兒子,魚丸才是我的親人。
她真的是豁著命在救我。
而我居然懷疑她,我把自己的錯誤判斷強加到最忠誠的人身上,大言不慚地原諒了她。
我不敢想她當時是怎麽樣的感覺。
聽到我那樣說,居然沒有抽我一個耳光。
我說不要她時候,她也沒說什麽,說要娶她時,她真的隻有開心。
我在飛機上給她承諾時,她抱著我在我懷裏哭。
直到我們去簽字,她也沒有問我到底怎麽想,草率地把一生的辛酸和後麵的期待都給了我。
我懷疑她的時候,她很無助很可憐。
我逼得她殺了人。
她平時見點血都會慌張。
這麽善的一個人,被我想得這麽惡毒。
我居然活得這麽無情無義,活該我的女人去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我連求她回來的立場都沒有。
隻覺得自己可怕。
真是六親不認。
真是殘忍到了極點。
如果不是因為暖暖已經領養到了我家,管我叫爸爸,我大概已經飲彈自盡了。
不知道那段日子怎麽熬過來的,隻知道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本來都是我老婆了,人跟心都是我的,卻被我親手弄丟了。
我帶著暖暖回了M國,把這邊的生意交給了堂哥。
去了那棟房子,還是她選得,那時我們都很開心,希望以後就住在這裏。
她很善良,留著那隻醜醜的貓,也是因為如此,另一隻貓救了她一命,否則她就沒了。
我們精心選的東西,一樣一樣到貨,顏色款式都是理想中的樣子,我倆是最想要個家的人,因為一生漂泊。
我問暖暖:“喜歡這裏嗎?”
暖暖說:“喜歡。”
“想把家安在這裏嗎?”
“想。”她親我的臉。
這孩子至少有了爸爸,我的家卻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