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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李昂(4)騙子

  去陪她啃骨頭的那天,我一邊開車,一邊在路上猜想著所有的可能性。


  我沒有去懷疑她,因為不可能。不需要理由,就是不可能。


  我更相信是費子霖在試探我,因為他想不通,他摸不透。


  小家夥啃骨頭的樣子就像條小奶狗,牙齒不鋒,但拚盡全力。


  我看著她的臉,企圖她是餘怒未消還是強顏歡笑,但看了半天,隻覺得她這種吃相很萌。


  我可真是中了毒。


  看著看著,忽然看到對麵大樓中,瞄準鏡折射著不同尋常的光芒。


  紅外線光點晃來,在她伸手的那一刻,順著她的手臂落到了我眼裏。


  如果我是費子霖,在殺對方時,一定不會用瞄準鏡,不會用紅外線,那些毫無意義,悶悶地給幾槍就是了。


  況且我今天隻帶了兩個人。


  是在提醒我。


  如果要殺她,我巴不得他們誣賴在我身上。


  我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臉,跟我講“小尤物”這三個字是她的時有趣的表情。


  可愛的女人別說二十六歲,四十六一樣可愛。


  我在心裏悶悶地想著,也許她就要死了,子彈會打到她那裏?看紅外線的位置,似乎是瞄準了她的肩胛……


  不對。


  狙擊肩胛?


  我跟著她一起彎下了腰,耳邊閃過子彈與空氣的摩擦聲。


  要殺我。


  真意外啊。


  看來我低估了費子霖的膽子,或許他根本不介意那些枝繁葉茂的小家族。


  她又被嚇壞了,抖得像隻被放在案板上的兔子,我很想抱抱她,卻不想嚇著她。


  我沒有去想這種“不想”是因為彼此的立場,還是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人:越是喜歡,越不舍得破壞這種感覺。


  因為有些事一旦戳破了,就沒那麽美了。


  但我還是忍不住偷偷地吻了吻她,光潔的小臉,淡淡的脂粉香味,她用的香水都是我喜歡的感覺。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隻要是我的人,都會覺得這顆計劃要殺我,卻打偏的彈頭是種侮辱。


  我還是不想開戰。


  不久後,魚丸跟我們的所有活動全都采取了,寧可給錢也不參加的態度。


  我知道是費子霖一擊不成終於受不了。


  也許也是我那個牙印產生的效果。


  我終於有借口暫時放棄殺她,減少糾結,過我自己的生活。


  但我自己的生活也怪無樂趣,起先我找了幾個ONS,漸漸覺得沒有興趣。


  起先時不時地跟白靜約會,漸漸變成一種應付。


  她是個深諳男人心裏的女人,開始糾結,不安。我覺得她是閑出來的病,攛掇梁洵美去鬧她。


  後來,優樂來找我,說想一起吃飯感謝我,潛台詞是想要個新通告。


  最近通告很多,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內定過誰。陪她吃了個飯,她有意無意地露著她那對看起來模樣不錯,但一摸就知道是填了東西的假胸。


  出來的目的的確是為了一解相思,但她說了句話讓我出戲,她說:“人家對海鮮過敏,你呢?”


  我啊?


  我不過敏,我巴不得吃一輩子海鮮。


  我自己回了家,回去看我的魚。


  我有一大缸魚,裏麵漂亮得仿佛人間仙境,它們沒有爭鬥,沒有愛恨,薄情地在冷水中生活。如果魚丸知道,肯定會很興奮吧?

  日子過得不急不緩,這天,我正應付著白靜,她忽然說:“最近道上有懸賞。”


  “嗯。”這種事天天都有,總有人想雇黑道解決一些並沒有觸犯法律的人,但她專程說,自然表明很重要:“要殺誰?”


  “虞雯。”她認真地研究著我的臉色,小心地說:“隻是要抓,沒說要殺。”


  “哦。”


  “說她是華盛董事長的情婦。”白靜不屑地說:“這樣名聲的費子霖也肯娶,真難為他了。”


  我知道這話不該說,但依然忍不住:“還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嗯?”


  她臉色一變,低下了頭:“李昂,我覺得你很喜歡她。”


  “是很喜歡。”


  我就是很喜歡,從來都不是秘密。


  “那你還會殺她麽?”


  “會。”


  這條懸賞我過問了一下,查不到更多內容,看來那死老頭保密工作做得不錯。


  很快就有了消息。


  她要替我養魚,每周都去看那兩隻。


  我打算報個信,但電話打不通,便作罷。


  去的時候已經晚了,這是我第二次生氣。


  白靜這女人顯然公報私仇:抓的話,明明下藥、車禍都能把人弄住,卻先打了。


  不過魚丸愛逞強我早已清楚,如果是我,見到這麽多武力值高出自己許多的人,應該會先投降再做打算。


  我終於又抱到了,但覺得很心疼。


  有點後悔,我如果不抱著利用這件事,而是給她寫個信息,肯定就沒有這種事。


  她更信任我了,由此讓我知道了她的秘密。


  在做這件事之前,我先去門外吸煙,想著這個勁爆的事件。


  毫無疑問,它有價值。


  但我並沒有先去想它的價值,我突然思考了一下人生。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遭到欺負的,像我一樣,天災人禍。


  我曾認為那些人混得不好,是因為他們沒本事、沒手段、沒魄力。


  我甚至隱隱有點看不起,覺得沒辦法爬起來的都是loser。


  我也不斷地告訴自己,虞雯這家夥會混得如此爹不親娘不愛,顯然是因為她腦子秀逗、笨蛋一個。


  可當我想起她每次見我時開開心心的臉,單純的表情,突然覺得我跟盛華延那個畜生爺爺沒什麽區別。


  我們都在試圖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弱者,然後沾沾自喜,覺得自己這樣就很牛氣。


  利用一個小孩的信任,套她的話,欺負她,謀殺她。


  可我又很喜歡她。


  大約……是因為我滿腔仇恨,不懂感激,日日算計,從沒原諒過誰。


  收拾那老頭時,我考慮過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費子霖。


  他肯定會來,然後做得更加幹淨漂亮,弄死他全家也不無可能。


  我沒有立場,我不是她丈夫。


  連朋友都算不上。


  我是仇人。


  我一邊當著好人幫她報仇,一邊當著惡人利用這件事繼續籌劃。我甚至在這種糾結的狀態下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把皮球踢給費子霖,如果他不想她死,我也可以不要七百億。


  我覺得這個辦法不錯,至少保住了她的命,軍火貨源到手之後,李俊山想殺我也沒人能請,因為費家到那時就殺不掉我了。


  我敲暈了她,捧著她的小臉,悄悄地吻過去。


  不會再見了,那時我真的那麽想。


  接受吧,我是個騙子。


  我跟費子霖見麵,他的態度很冷靜,談條件時完全沒有卡殼,隻是問:“你確定她還活著?”


  “確定。”


  他問:“毫發無傷?”


  “受了點小傷。”我說:“但不是我。”


  “不會再打擾她?”


  “不會。”


  他點了頭:“希望你可以遵守承諾,你我的爭端不論因何而起,跟她的事都到到此為止。”


  這件事我暫時壓下來,決定等到貨源到手,到時看折現劃算,還是留著做大劃算。


  但沒過多久,她就來找我。


  白靜更支持我的想法,因為她想跟我結婚。


  但這樣一個婊子,我並不介意她是否支持。


  因為我最近漸漸不想娶她了。


  想娶一個良家婦女,最好永遠都不知道我的職業,就像費子霖那樣,娶一個那樣什麽都不過問的小女人。


  我真羨慕他。


  想跟他易地而處。


  就在這時,門衛說她來了。


  不死心,笨蛋,要問問我怎麽回事。


  我被她蠢得頭痛死了,但見到她還安全著,看樣子沒被費子霖悄悄做了,心裏還是蠻安慰。


  我一件一件、掰開了揉碎了解釋給她聽,看著她越來越黯淡的眼神,越來越絕望的神色,這次應該懂了吧?我擔保她懂了。


  再也不會相信我這個騙子,會明白這世上的壞人不是都是老頭子。


  也會明白,即使她什麽都沒做,有時處在某一個位置上,就注定要替人承擔結果。


  直到聊到了骨灰和照片。


  她問我隻選一個行不行。


  我很想告訴她,去看看我的魚吧,如果想要,就會找到自己要的。


  那種東西我沒想留著,我瘋了才會拿骨灰做文章,或者公布那些照片。


  但我還是得繼續做這個壞人,一直做到她對我全無信心才行。


  沒有想到我這一生,殺人都是笑著的,想放過誰,卻得先露條尾巴。


  她走之後,白靜很快又來了,問:“你說清楚了?”


  我問:“誰準你剛剛那麽講話?”


  她問:“我講什麽有關係麽?重要的是你講什麽。”


  白靜終於離開,她心滿意足。


  房間裏隻剩我自己,對著一室的黑暗,心裏覺得煩。


  腦子裏不斷地回想著她最後留給我的話,她把我僵住了,要我把骨灰揚到海裏。


  我知道她一直愛的是費子霖,並沒有對我動過心思,對我隻是一個非常信任的朋友,如今明白是一個讓人失望的騙子。


  我喜歡這種結局,可我很不安心。


  我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好像費子霖丟的那點錢已經要了她的命。


  或者是因為,萬念俱灰?

  我開始害怕。


  擔憂。


  最後衝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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