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你可以走

  “當然有關。”蘇先生認真地說:“我是他舅舅,他是我姐姐唯一的兒子,走前曾把他托付給我們兄弟幾人。如今他做錯事,我難辭其咎。”


  費子霖便沒再說話。


  我也沒吭聲。


  好話說得差不多,蘇先生開始提條件,“今天來,一是誠心道歉,央求費先生和夫人以及代父母留我外甥一命,不敢奢求原諒。涉事的其他幾位我已經連夜處理。一點小禮物,是給孩子壓驚,我一直喜歡他,聰明伶俐又漂亮,想認個幹孫,又想自己太年輕,擔不起這樣的身份,認幹兒子卻亂了輩,但心裏始終惦記著。”


  費子霖臉色好了許多。


  蘇先生繼續說:“懷信昨天索幸無礙,我外甥也的確沒有傷他的心,但這件事還是讓人氣憤,同時也讓人擔憂。我是佛教徒,相信因緣際遇,我和懷信有緣,日後也想替他盡一份力。今天來,特意帶了信物給他,費先生和夫人如果不嫌棄,就最近選個日子,大家坐在一起,請人見證,日後無論貧富,無論好壞,蘇家都以親人的方式對待他。”


  他帶的信物並不貴重,是一串檀木佛珠,鏤空的珠子,顯然在手裏把玩多年,顏色和亮度都很陳舊,但很潔淨。


  費子霖想了好一會兒,說:“蘇先生今天親自登門,說得這些話,我們的確感到安慰,也確實不能駁您。”


  蘇先生笑了起來,說:“我外甥有錯在先,你即使駁了,蘇家也隻能啞口無言。”


  “懷信沒有受傷,這算是萬幸。”費子霖看著他,說:“還請蘇先生擔保,下不為例。如果再有第二次,十四年前的範家就是例子。”


  我要是沒記錯,曾經那個被費子霖滅門的,好像就姓範。


  “我可以以蘇家的名義擔保。”蘇先生非常認真地說:“大人之間再有任何恩怨,絕不牽扯懷信。今天往前,無論誰錯,全都不再計較。”


  這樣就算握手言和,雖然我還有些不爽,覺得費子霖處理得太輕鬆。


  但我不能當著蘇先生的麵拆台。


  氣氛變得輕鬆不少,我對費子霖說:“我去看看懷信。”


  費子霖道:“如果醒了,就抱他下來,讓蘇先生見見。”


  懷信的確醒了,呆呆地坐在床上,女傭給他奶瓶也不要。


  我心疼地抱過他,他摟著我的脖頸,可憐巴巴地把臉貼在我脖子上,問:“媽媽呢?”


  “媽媽剛剛去跟爸爸說話。”我拍著他,問:“去看爸爸,好不好?”


  “嗯。”


  他答應了。


  我抱著他下樓,走到會客室門口,聽到裏麵費子霖在說話。


  便站住了腳步,打算聽一下他們在聊什麽。


  好像是在談配型的事,費子霖說:“我無心為難萌萌,而且兩外兩方的出發點也與我不同。我的心情想必蘇先生可以理解,我還是那個要求,我來動手,他隻協助,出任何事都不會牽連到他。蘇先生今天既然提了,那即使不做,萬不得已時,我也可以幫助那孩子。”


  “我會勸他。”蘇先生的聲音很無奈。


  我敲門進去,抱著懷信坐到蘇先生身邊,教他說:“叫蘇……伯伯。”


  懷信膽小地瞅著他,眼裏含著淚,但很爭氣地開口了,“蘇波波。”


  蘇先生笑著握住他的手,把佛珠套到了他手上。


  蘇先生走後,費子霖回了書房。


  我抱著懷信跟進去,問:“這樣處理行嗎?”


  費子霖坐在沙發上,樣子有些疲倦,閉著眼,淡淡地說:“假如懷信接生意時還不能合法化,萬一出事,隻有蘇家能保住他。”


  我連忙湊過去,坐到他身邊,問:“蘇家到底是做什麽的?”


  “王室、政界。”費子霖被我一碰就張開了眼睛,對懷信伸手,說:“過來。”


  懷信眨巴著眼睛瞅瞅他,撲進了他懷裏。


  我繼續問:“所以他的意思是以後絕對會幫著懷信?”


  “嗯。”


  “這拿什麽證明……”


  “有其他家族見證。”他摸著懷信的頭,懷信就用小手抓自己,嘀咕:“癢癢。”


  費子霖笑著拉開他的手,輕輕撓著他的腦袋,繼續說:“蘇家不是輕易承諾的家族。到時除了其他大家族,也請繁盛到場,即使我死了,作為代父,遇到不公,他也會幫忙追究到底。”


  我還是不太理解,“你們都是口頭協議。”


  “失去信譽的家族根本無法長久。”他握著那串佛珠,若有所思地說:“別人不提,至少這一位值得信任。”


  我嘀咕:“我還是生氣……”


  費子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最近懷信不能見到老爺爺,一見就哭,因為徐管家年紀比較大。


  費子霖隻在懷信麵前跟我說話,剩下的時間裏,對我視若不見。如果隻是這樣當然不錯,但他還是會拉著我解決他的需求。


  這件事我的確有錯,無數次地後悔,如果那天我把懷信帶在身邊,就不會讓他受傷害。


  一個多星期之後,懷信的情緒終於完全穩定了。


  蘇先生派人來,說日子選好了,還有名單,均是些傳承得非常成功的大家族,繁盛也赫然在列。


  費子霖安排律師過來,擬定了我跟盛華延的離婚協議。


  我不是不想簽,隻是想先問清楚,“我能在外麵買房子,然後還是像之前那樣,接懷信走嗎?”


  “不能。”他的態度完全沒有餘地,“我不放心。”


  “你可以派保鏢,我也可以住到附近,我隻是……”懷信的事我理虧,因而不敢太強硬。


  “不行。”


  “天天這樣子,我真的太……”


  “可以不這樣。”他嚴肅的口吻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你自己走。”


  “我是他媽媽。”


  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他跟懷信發展感情,我隻是受不了天天在這裏被他捏來捏去。


  “看來我應該說清楚。”他盯著我的眼睛,說:“我已經不再考慮讓你等我,也不再考慮複婚。我有讓你離婚,也曾對你有所幻想,結果卻是他被這樣傷害。現在他必須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你可以走,但留下來,就是現在這樣。”


  其實他這麽想沒有錯,我這次差點害死懷信,讓他對我完全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想離開懷信,隻能選擇留下。


  但留下並不是我想象的樣子,我根本不能離開這棟房子。


  如果我想單獨帶著懷信去逛街,根本不可以。或者費子霖自己帶著,或者等他排開時間。


  又回到了那種坐牢式的生活,還要時不時地被他抓去用一用,情況就跟當年剛結婚時差不多。他也隻有上床的時候態度才稍微好一點。


  起初我沒覺得哪裏不好,因為我可以天天跟懷信呆著,照顧他,跟他聊天,睡覺也摟著他。他每天都拉著我的手,去看看這個,指著東西告訴我都叫什麽。即便隻是一棟房子,一個花園,對他來講也都很新奇。


  但有一天,我照著鏡子,忽然覺得自己老了很多歲。


  現在我徹底隻剩一個孩子,連自由都沒有了,我每天連投遞員都看不到。


  這才多久,似乎才兩三個月。


  我以前也是帶著懷信,可並沒有這種感覺。


  這天,他六哥過來,公然地在餐桌上提起,問費子霖對新見過的女孩感覺如何。費子霖說:“不錯。”


  六少問:“那打算交往?安排約會了嗎?”


  “下周三。”


  六少看向我,目光裏露出得意。


  我如坐針氈,決定再跟費子霖談談。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對話。


  懷信睡了,他叫我去他房間。


  我在脫衣服之前,先說:“你又有約會對象了?”


  他躺在床上,看著我,“嗯”了一聲。


  “那你結婚之後,打算怎麽辦?”


  “搬去新加坡。”


  “那懷信呢?”


  “一起去。”


  “那……”我不安極了,“我呢?”


  “你?”他涼涼地微笑:“你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裏?”


  我隻好換了個話題,“我想出去轉轉。”


  “下周,我這周沒空。”


  “我想回公司拍戲,或者找份……”


  “那就不用再回來。”他閉起了眼睛。


  “你關著我做什麽?既然你想……”


  “我很希望你現在就走。”他平靜地說:“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


  “好。”我站起身,說:“我現在就搬走。”


  他依舊那樣子,“可以。”隨後按了電話,交代司機:“十分鍾後到門口。”


  吩咐之後,看著我,說:“你有十分鍾。”


  我還有點不舍得,“你就這麽想讓我們母子分離?你能不能不這麽殘忍?”


  “我,”他看著我,一字一頓,“早就受夠你了。”


  我想試試看沒有懷信,因為想到自己以後的生活。不僅失去自由,失去與人交流的能力,還要隨時擔心他會結婚,把孩子帶走,或者直接趕我。


  懷信沒有我一樣很好,他還不到兩歲,如果現在跟我分開,根本就不會記得我。如果有新媽媽,費子霖不跟他提的話,他會覺得自己很幸福的。


  我利用這十分鍾裏的大部分時間看了懷信,把他從被子裏蹬出來的小腳丫塞回去,偷偷地把我的項鏈戴到他脖子上。


  下樓時,司機已經等了有一會兒。


  一路出去,把我送到了計程車站。


  我看著汽車開走的背影,此時心裏還在茫然,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已經開始想懷信了,想到他明天發現媽媽走了肯定要哭,就有一點隱隱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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