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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最恨的那種人生

  在路上,我問他:“爸爸對你好嗎?”


  “好。”他看起來挺情願,手裏握著陌生的玩具,穿著陌生的衣服。孩子容易被影響,他現在比走時略有不同,更沉默了一些,身上帶著屬於費子霖的氣質。


  “他每天都給你吃什麽?”


  “肉肉。”他努力地回憶著,“果果,菜菜……”


  我默了默,問:“好吃嗎?”


  “好吃。”


  “你喜歡爸爸嗎?”


  “喜歡。”他沒有絲毫猶豫。


  我放了心。


  快到公司時,Allen來接我。


  趕了幾天戲,也不知為什麽,詩丁一直在改劇本。有一位新人胡說八道,最近又開始有我跟他的緋聞。


  懷信跟我呆著,我常常問他跟費子霖那段時間怎麽樣,他隻說好,又不記得哪裏好。


  我真希望生活就這樣過下去,他永遠都不要長大。


  懷信洗禮這天,徐妍和繁盛都親自來了。


  他倆看上去就很別扭,徐妍完全不搭理他。


  受洗儀式並不複雜,一樣在教堂,神父用水點在他的額頭,代表天主接納他成為他的子,並賜予祝福。


  懷信由費子霖抱著,他還不懂怎麽回事,但很認真。


  結束後,徐妍和繁盛送了第一份禮物給他,徐妍做鬼臉嚇唬他,直接就把我兒子嚇哭了。


  徐妍便有點局促,繁盛在一旁握她的手,被她抽了出來。


  我哄著懷信,費子霖也不太鎮定,因為氣氛因此很尷尬。


  還是很爭氣地把他哄好了。


  按照慣例,我們要一起吃飯,吃懷信的生日蛋糕。


  我給懷信拿了一塊,對他說:“去給媽媽。”


  徐妍說:“我是代母。”


  “他還聽不懂啊。”我說:“反正意思一樣,你將就理解吧。”


  但懷信給了我。


  我指著徐妍,說:“是另一個媽媽,小媽媽。”


  徐妍蹙起眉,“小媽媽太難聽了!”


  “你不要再吹毛求疵。”繁盛看著她,他發脾氣的樣子和李昂有點像,不是很嚴厲,但讓人有壓力,“他還不知道代母是什麽,這樣稱呼並不失禮。”


  徐妍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臉上已經現了冷意。


  我尷尬極了,推了推懷信,說:“快送去,聽話。”


  費子霖也開口圓場,“她們隻是在開玩笑。”並且摸著懷信的頭,說:“爸爸告訴過你,她也是媽媽,叫媽媽就好。”


  懷信雖然怕徐妍,但架不住大人們的推搡,端著蛋糕七零八落地來到徐妍麵前,瞅著她,也不說話。


  徐妍結果蛋糕,用手指沾了點奶油,抹到了他臉蛋上,齜著牙,神情危險,“膽小鬼,羞羞羞。”


  懷信拍了一下蛋糕,學著她抹到了對方臉上。


  徐妍立刻跳下椅子,摟著他咯吱他,逗得他咯咯地笑個不停。


  繁盛看著他倆,有點失神。


  吃過午飯後,繁盛就回國了。


  之後的幾天,我領著懷信陪徐妍住在外麵。


  我總想問問她,但她從來都不說,大概是因為我幫不上忙。


  我倆一起給懷信洗澡,他故意使壞,把小鴨子灌滿水噴我們。徐妍找來鴨子媽媽噴他,我無辜受牽連,澆了一身濕。


  晚上躺在床上,懷信睡了,我倆天南海北地聊天。


  小時候徐妍是我家常客,我也亦然,她媽媽做飯口味偏辣,我媽媽偏甜。


  因為徐妍有個男神哥哥,她媽媽總開玩笑,問我要不要嫁去給她當兒媳婦。我反正不知道什麽意思,通通答應了。


  重逢後,我一直都沒有聽徐妍說起過家人,便問:“伯父和伯母還好麽?”


  “嗯。”


  “還在非洲?”他們是植物學家。


  “回來了,年紀大了,現在在家裏養標本。”


  “你哥哥呢?現在在做哪行?”


  “走了。”她的語氣聽上去漫不經心,“給上帝開飛機了。”


  我愕然:“怎麽走得?”


  她沒吭聲。


  我發覺自己的唐突,沒有再問。


  懷信翻了個身,抱住了徐妍的胸口。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著他,笑著說:“還是個小色鬼。”


  “小孩子都這樣,有安全感。”


  她咕噥了一句:“不知道我兒子是不是也這樣。”


  “你沒抱著他睡過?”


  “沒有。”


  “為什麽?”


  “為什麽?”她忽然坐起了身,身影顯得很頹唐,“陪我去抽支煙吧。”


  我用枕頭等等東西把懷信安置好,叮嚀了值夜的傭人,披了件衣服跟她一起出去。


  房子是費子霖另外的私宅,有花園,比酒店安全。


  她點了香煙,吸了一口,月光下,豔麗的臉龐有些憂鬱,“你後悔過嗎?”她忽然問。


  “你是指什麽事?”


  “要這個孩子,拋棄愛情。”她問:“你後悔過嗎?”


  “嗯,但有孩子其實很幸福。”


  “是啊,很幸福,等他長大,離開你,追求他自己的人生。你不能指摘,不能要求,你要尊重他,哪怕他領一個妓女回家,告訴你他愛她。”


  “你怎麽想這麽多?”


  “我哥當年就這麽幹的。”她歎了口氣,低聲說:“現在也不知道生命裏最重要的是什麽,我被逼無奈有了一個孩子,過了我最恨的那種人生。現在人人都說我自私。”


  “你在意別人怎麽說?”


  “十年前很在意,覺得我沒討厭過同性戀,沒討厭過跨性別,也沒討厭過異教徒,沒有指摘過所有與我生活方式不同,但沒有傷害過我的人。可總有人想指摘和討厭我。”她這幅樣子還真是少見,“現在不在意了,隻是擔心自己毀了那孩子的人生。”


  “那你今天能不能告……”


  “我啊,”她打斷了我,顯然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就想問問你,放棄自己的願望是什麽感覺?是不是像坐監獄一樣?有沒有很痛苦?”


  我聽懂了。


  想了一會兒,說:“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大概不一樣,孩子也是我想要的。而且孰輕孰重,我自己也不知道。”


  “兩邊都想要?”


  “都想要。”


  “我也都想要。”她說:“我想帶著我的老公和我的孩子,一輩子去旅行,什麽都想見見,什麽都想玩玩。本來就快成功了。”


  “我也本來就快成功了。前不久去過他家裏。”


  “過得很好吧?”她磕著煙灰,淡淡地說:“比咱們都會打理生活。”


  “是啊,就像你說的,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等懷信長大,追求他自己想要的,我是不是遺憾,肯定到那時才知道。想趕快跟費子霖複婚,怕懷信懂事以後弄懂,但是不能,我這輩子隻想要個舒服的家。活到三十六歲了,還是沒有。”


  她看著我,難過地沉默。


  我現在知道她和我有同樣的問題,都想要個對自己來說舒服的家,不想妥協,想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不傷人,也不被人所傷。


  徐妍走時,懷信已經跟她混得很熟了,很喜歡跟她打打鬧鬧,管她叫小嚒嚒。


  我領著懷信去送她,她拎著頭盔,先是在懷信頭上套著比劃了一下。見懷信感興趣,立刻得意,兩隻手握成拳,擺出玩方向盤的姿勢,問:“要不要跟小媽媽學開大飛機喲?”


  懷信估計隻聽懂了開飛機三個字,點頭:“要!”


  “等你再大點。”她笑著戴上麵罩,拎著頭盔,說:“走了,回去吧。”


  “你開慢點。”


  “不會開不要亂叮嚀啦!”她已經轉了身。


  “等等。”我叫住她,問:“想好回去要怎麽樣了嗎?”


  “離婚。”她幹脆利落地說:“受不了自己也變得壓抑,他要是願意,就把孩子給我,我帶著他過我的日子,不願意就給他。十四歲讓他自己選。”


  “那樣孩子很可憐。”


  “看你怎麽定義可憐。”她說:“家裏的氛圍最重要,硬綁在一起大家都鬱悶。離了好,至少每個人都能做回自己。”


  送完徐妍後,我去了費子霖那裏。


  是跟他約好的事,懷信每周一到三去他那裏。


  費子霖原本今天也想送徐妍,但考慮到我倆的關係,還是決定讓我們說說話,畢竟徐妍經常亂跑,見她一次很難。


  跑了趟機場,到他這邊已經是中午,他在餐桌前等著我們。


  一進去,懷信就高高興興地跑到他跟前,拽著他的褲子,叫:“爸爸!”


  費子霖把他抱起來,握著他的手臂,微笑著說:“長結實了。”


  “每天都在跑。”我說:“徐妍整天跟他捉迷藏。”


  他抬起頭,看向了我,說:“你瘦了點。”


  “嗯,捉迷藏太累了。”


  “有黑眼圈。”他說:“吃過飯去睡一會兒。”


  懷信摟著他的脖子,跟他絮叨,說徐妍捉迷藏厲害,說他吃了很多肉肉,就像每次見我那樣急著匯報。


  費子霖摟著他,耐心地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句,倆人聊天頗有些心意相通的感覺,不像我每次都要猜一會兒。


  自從費子霖捅破懷信的事以後,我的疲累就少了許多。畢竟我生孩子太晚,精力已經嚴重不足。


  現在可以放心地讓費子霖看著他,我自己去補眠。


  睡了不久,夢到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事,忽然覺得胸口沉重。我打了個冷顫,醒了過來,看到費子霖的臉。


  還有點迷糊,他就壓著吻了過來,一邊吻,一邊褪掉了我的睡衣。他就像塊沉重的石頭,我怎麽努力都推不開。


  結束之後,我覺得心煩又疲累,坐起身來,問:“打算複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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