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後半生

  “放心。”李昂隻說了這兩個字。


  接下來他們都不說話,但氣氛明顯比上一次更自在,徐妍臉上的那種因討厭而產生的刻薄也少了許多。


  我便站起身,說:“我去找個冰袋。”


  李昂那一拳受在臉上,現在已經腫了起來。我心裏很是怨懟堂哥,明知道我們今天要結婚,還打人臉。


  我回來後,他倆還在一起喝茶,一起吸煙,互相點火,誰也沒說話,但氣氛依舊很和諧。


  我把冰袋遞給李昂,他偏了下頭,似乎不願意。我便把冰袋直接貼在他臉上,見他嘴角抽了抽,但沒拒絕。


  我這麽舉了一會兒,手臂開始發麻,李昂便自己接了過去,這時,徐妍撩起眼皮,看向我,說:“我先走了。”


  “不跟我們一起去辦手續?”


  “跟啊。”徐妍看著表,說:“但我答應跟那個渣一起吃午飯,咱們M國再見吧。”


  她站起了身,我也跟著站起來,李昂沒有起身,似乎看出我和徐妍有話要說。


  果然,我們走到門口,徐妍便開始翻包,拿出了一把刀子,遞給了我。


  與紅刀子是同樣的款式,刀柄附近磕著一個“繁”字。


  但沒有血。


  我問:“這是……”


  “你喜歡他,我不能說什麽。”徐妍認真地說:“他以前跟阿景的事,細節不知道你清楚多少。你要小心,如果感覺他不那麽愛你了,趕緊抽身。”


  我點頭:“你放心,我跟他很多年了,他一直對我很好。真的。”


  “我怎麽可能放心呢?”徐妍額角抽動,但刻意壓低了聲音,“如果他敢欺負你,就把這個給他,然後call我。白刀子一旦送出去,那個渣自己都管不了,絕對不死不休。我可是專門給你騙來的。”


  我接過了刀子,心想就算用不上,徐妍也是一番好意,而且聽也知道,白刀子是多麽重要的信物。


  我很感動,抱住她:“謝謝。”


  她拍了拍我的背,笑著說:“行了,我快去應付掉那個渣,你們也趕快啟程吧,咱們M國再見。”


  徐妍提了兩次M國,我才想起這件頂重要的事。


  為了以防萬一,李昂跟費子霖一樣,有一大堆不同的身份,但他真實的那個是M國國籍。


  我記得他有一個假身份叫李恩恩……


  回茶室時,李昂已經放下了冰袋,我擠到他旁邊,被他摟到懷裏,問:“餓嗎?”


  “還好。”昨天我吃的最多:“你餓了呀?”


  “不餓,是說現在出發吧,咱們去M國拿證,順便看看樊奇。”他用半邊受傷的臉頰貼著我的臉,冰冰涼涼的,瞅著我,問:“想旅遊嗎?”


  “好啊!”我先是本能地興奮了一下,又忽然想起了別的:“你有空陪我去旅遊?”


  “有啊。”他笑道:“這樣一鬧,我堂哥必須得幫我收拾了。”


  我說:“我剛剛出去,他們都不在門口了。”


  李昂道:“他發信息給我了,說沒空來,以後補婚禮再說。”


  我仔細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有點擔心地坐正了身子,問:“你是不是不開心?”


  “開心。”他摟住了我,摟得很緊,吻著我的額頭,輕聲說:“不僅是開心,還有點緊張。可能要到拿到證才能安心。”


  事實上我很想問問他那邊的情況到底怎樣?


  費子霖跟他怎麽解決?


  他哪來的時間陪我去旅行?

  然而他不讓我問,我也不想再冷戰傷感情,最終全都忍了回去。


  我倆的身份,在M國最好辦理,因為都是那邊公民。


  萬萬沒想到,時隔一年多,我最終還是跟他來了新奧爾良——這個傳說中治安混亂,魚龍混雜的城市。


  我讀書時並沒有來過,因為這座城市不僅有很多來自人類的危險,還有許多恐怖傳聞。


  我倆收拾好東西,在路上給李昂換了身衣服,又買了許多和食,便馬不停蹄地上了飛機。


  魚丸要出國需要很多手續,隻好先作罷了。


  我去親了親它,被它用爪子按住了頭。


  李昂則拎著一袋我沒見過的狗糧,出來,那貨一件他手裏的東西,立刻淌出了涎水。


  好吧!


  飛機起飛時,天色已經大亮,李昂坐在我身旁,握著我的手,這種感覺好像私奔,拋棄所有,不聞不問。


  進入航道後,我倆要了兩杯紅酒,爽歪歪地碰著杯,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你和那邊那個軍火商的……”忘了是什麽關係了,“就那個女人,是什麽關係?”


  “朋友。”他的手臂環上我的肩,捏了捏,輕聲說:“真的隻是朋友。”


  “上次你不是這麽說的……”


  “嗯?”他瞧著我,笑眯眯地問:“上次我是怎麽說的?”


  “你說她對你還好。”我記得可清楚:“我想起來了,她叫Ada,你說她對你有興趣。”


  “是啊,有興趣。對我還好。”他咬著牙,露著一臉惡意的壞笑,伸手騷我的腋窩,一邊說:“我可沒說我對她也有!”


  我癢癢地快哭了,連連求饒他才放手,最後氣喘籲籲地趴在他腿上,說:“別嘲笑我吃醋,我這是不自信的表現。”


  他撫著我的背,沒說話。


  他不說話,我也不敢抬頭,但該表達的一定要說出口,“總覺得好多女人在跟我搶你,都比我有權有勢,能誘惑到你。”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後頸,笑聲很明顯:“想說我禁不住誘惑就直說,不用繞彎子。”


  我咬他的膝蓋。


  “魚丸。”他忽然摟起了我的腰:“我是個男人,沒人能強迫得了我。”


  我很緊張,沒有說話。


  他又道:“我愛你。”


  “嗯。”這句我能接上:“我也愛你。”


  “隻愛你一個。”他凝視著我的眼睛,溫柔而篤定:“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我……


  “一個男人該經曆的,不該經曆的,我全都經曆了。”他認真地說:“所以這輩子有兩件事,沒法做得完美。”


  我看著他,雖然我已經從他口中聽了太多情話,也有承諾,然而這一刻,手心裏依然捏了一把汗。


  他也故意晾了我好一會兒,才忽然很靦腆地笑了:“一生包容、忠誠於一個人,我時運太晚,前半生已經浪費了。隻能給你我的後半生,半生忠誠,半生包容。”


  他頓了頓,認真的神態裏,有一股豁出去的味道:“我是個殘缺的選擇,現在連婚禮也不能為你舉行。我前半生謊言無數,怙惡不悛,可能會早死。我這一身本領,注定要全都拿來交換你,所以你跟了我,今後也許要一生漂泊。但我可以承諾你,我愛你,從前往後,隻有這一次。即便我死在你前麵,也保你一生平安無事。不會讓你後悔嫁給我。”


  我的眼前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脖頸,“你說的太早了,還沒到M國呢。”


  “不會變了。”他摟著我,輕聲說:“絕對不會。”


  “感動的感覺少了好多。”我說完,又覺得自己太惡劣了,忽然淚如雨下:“恩恩……”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我這種傻瓜,這輩子隻做對了你一個選擇。”我口才太差了,滿心的話,此刻卻怎麽都說不對:“已經不敢再貪多。”


  飛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終於緩緩落下。


  新奧爾良那座與M國風情處處迥異的城市,慢慢浮現在了眼前。


  此時是上午十一點,預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下飛機後,我和李昂像兩個年輕的孩子那樣,手牽著手,拎著行李,去了住處。


  他常來這邊,所以買了幾塊地,但房子蓋得很普通,裝修也沒怎麽用心思。


  管家是菲律賓人,很愛笑,也很周到。


  簡單吃了點,匆匆洗澡換衣服。這個決定來得匆忙,幾乎什麽都沒準備好,我正忙著化妝,李昂就跑來要我給他打領帶。


  我眼線才化了一半,顧不上搭理他,他就站在旁邊,垂著頭裝可憐。


  最後我隻好不化了,拎著那條花花綠綠的領帶,綁在他脖子上,打了個我最喜歡的溫莎結。然後拽拽他的衣領,忽然被他抱到了懷裏,微笑著看著我:“要我幫你化麽?”


  “你會啊?”


  真是多才多藝的好孩子。


  “可能會吧。”他點著頭,把我按到了椅子上,拿著眉筆,嘀咕:“讀書時候經常畫骨骼素描,應該差不多的。”


  我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忍著他化完了,一照鏡子,發現跟沒化沒什麽區別。


  汽車停到辦公廳門口時,我終於化好了妝。


  手續很簡單,結婚證也隻是兩張紙,跟HK一樣,要宣誓。


  誓詞是基督教的,和天主教略有不同,我認認真真地說完,認認真真地聽著李昂說。


  忽然想起,上一次,我隻有婚禮,卻沒有愛情,然而這一次,我有了愛情,但沒有婚禮。


  但到此刻,我真已經覺得,我的人生,因為終於有了一個很愛我的人,而圓滿了。


  出來時候我還在忙著傻笑,捧著那兩張紙,心裏稍有點不滿:“都沒有照片。”


  “明天去照。”他說著四個字時正按著我的頭,話音一落,忽然一把把我打橫抱了起來,轉了起來。


  我猝不及防,連忙摟住他的脖頸,卻不是害怕,而是頂天的興奮。


  毫不作假,我這一生,從未笑得如此悍然不顧,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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