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甘之如飴
李昂這幾天已經能坐起來自己吃飯,但依然是流食,方姨又開始給他做豬肝,盡管熬成粥,他依然整天苦著臉,嫌太葷,又嫌太腥。
我回來時,他就是這麽一副樣子,綠著臉,小姑娘似得挖粥喝,而且偷偷把豬肝粒推到一邊。
我的食譜跟他一樣,也坐到床邊,一邊吃一邊說:“把豬肝都吃了。”
“等下吃。”他瞅瞅我,笑了起來,說:“好東西要留到最後吃。”
“喔……”我把豬肝那一麵給他轉過去,戳穿道:“你原來不是那種及時行樂的人嗎?”
“分事情嘛。”他看著碗裏的豬肝,苦惱地說:“真的受不了這個味道。”
“那你吃紅棗。”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能激起的母性:“豬肝很對你現在的身體,你不要挑嘴。”
他放下勺子,耷拉下腦袋,咕噥:“真的不想吃。”
我威脅他:“那我給你塞進去。”
他立刻抬起頭,興奮道:“好啊。”
喔,我聽懂了,不就是要我喂他嗎?不能吃飯時候都是我喂的,有什麽不好意思。
於是我坐過去,抱著他的手臂,端起碗,挖著粥,說:“張嘴。”
他張開嘴,我給他灌進去,他卻不咽,含在嘴裏,痛苦地皺著眉。
我都給他塞了好多次豬肝,太了解他這意思,便湊上去在他臉上吻了吻,撒嬌說:“快咽嘛。”
他立刻咽了下去,扭頭衝我舔了舔嘴唇,整張臉笑成了一朵花:“給顆糖吧。”
我湊過去,在他唇邊觸了觸,理所當然地被他叼住,等這碗粥喝完,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晚上李昂睡了,方姨來給我送夜宵,我拉住她,說:“要不然給他做紅棗粥吧?他不愛吃豬肝。”
“不愛吃?”方姨發出一聲怪笑:“他最愛吃豬肝了,就是騙你喂他呢。”
好吧……
裝這麽久。
我又問方姨:“那他不愛吃肉?”
“確實不太愛吃,學中醫的嘛,整天吃肉不健康啊。”方姨笑著說:“你不要覺得恩恩騙你,我從小看他到大,跟他媽媽也是這樣子的。愛撒嬌。”
晚上回病房,我躺在床上,掰著手指,算了一下,李昂今年快三十了,做的又是殺人放火坑蒙拐騙的勾當,誰會知道他愛撒嬌呢……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李昂都沒醒,護士叫他吃藥,他也不睜眼。
於是我去叫他,捏著他的臉,說:“愛撒嬌的恩恩,起床了。”
他不理我,但眼皮明顯在動。
裝吧。
我又捏捏他的鼻子,說:“老頭子恩恩,該吃藥了。”
這家夥還是不吭聲。
最後我隻要湊過去,用牙齒輕輕啃著他正顫抖的嘴唇,溫柔地說:“親愛的小恩恩,快起床吧,要不然你的小魚丸又要哭了……”
十分鍾後,李昂依然在笑話我。
雖然我現在知道他在騙我玩,豬肝還是照樣喂他吃了,我覺得這種謊言我能接受,我也喜歡。
一直這樣住了四個月,我的傷終於完全愈合,李昂也基本好了。
隻是左手臂的那槍擊斷了橈骨,第二次做手術才把卡住的子彈取出來,第三次做手術才終於把骨頭的碎片取幹淨。
但縱然如此,左手臂還是留下了殘疾,總是不太靈便。醫生說這段骨頭要很多年才能長好,但永遠都不會如受傷前一般靈便。
這個消息一直讓我心情很差,哭了幾天,把李昂完全哭煩了,說:“我去弄死那個醫生。”
“跟醫生有什麽關係?”
“危言聳聽啊。”他本來都戒煙了,一出院又開始複吸,躺在納涼椅上,舉著那條打著石膏的手臂,漫不經心地說:“我自己最清楚,無非就是陰天下雨疼一疼,沒那麽誇張,怎麽會殘疾?他們西醫治不好的,我們中醫都能搞定。”
中醫神奇我知道,所以他這麽說,我就感覺到了一點希望,說:“但我還是不高興。”
“不要不高興嘛,我好不容易出院了。不準哭了。”他掐了煙蒂,拉過我的手臂,笑著說:“快撲倒懷裏來,好久沒抱抱了。”
五分鍾前剛抱過,不過談戀愛嘛。
現在身上的傷都沒事了,我便過去抱住他,說:“我還想哭。”
“不準。”他笑了一聲,猛地沉默下來,許久,突然正色了,說:“我準備準備娶你吧。”
“啊?”我不由一愣,抬起頭來,眼淚忽然間就停了,問:“什麽時候。”
“等這隻手好了,帶著石膏結婚太醜。”他用手扶著我的後腦,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問:“婚禮簡單點,可以嗎?”
“好啊。”
“喜歡什麽樣的?”他笑了起來,問:“中式還是西式?”
“旅行好不好?”
“好……”他蹙起眉,有點猶豫地說:“明年春天,旅行應該不錯。”
“不能旅行也沒事。”他這表情明顯就是不好安排,我忙說:“中式就好。”
“那就中式吧。”他湊過來吻著我的額頭,說:“旅行安全有點困難。”
“好。”我又想到一個重要問題:“那娶我,是不是要隱婚?”
“不隱。”他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我可能要弄個儀式,告訴道上我要金盆洗手,把賭場交給我堂哥的話……”
顯然事情很複雜,我雖然傻一點,但也認真地想了一下,覺得我們兩個結婚,真的很有難度。便一件一件問:“那你不是想要萬禧龍的七百億?”
“那個你不用管。”李昂淡淡地說:“錢遲早都會賺回來。”
我聽懂了:“你跟我結婚,他就不給你了?”
“沒事。”他使勁揉了揉我的頭,齜著牙,笑得很隨意:“七百億說來也不多,敗起來也用不了多久。況且,我的財產加不動產也差不多是這個數,隻不過沒漂白隻能放著。”
哇,我說:“你好有錢。”
“有錢是一定的。”他很自豪地說:“這世上,沒有比錢更好的東西了。”
我也不過是開開玩笑,撒撒嬌,問他:“那你喜歡錢還是喜歡我?”
“當然是錢。”他說完,看著我,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失落,立刻就得意地笑了,偏過頭吻了過來:“唔,但是我愛你。”
我的心立刻就軟成了一灘水,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二十八年中,收到的第一句我愛你。這三個字很普遍,普遍到每一個人,在接觸到另一門語言時,除了要學“你好”就是學“我愛你”,也普遍到在幾乎所有的語種裏,它都是最簡單易學的。
但就是這樣一句,到處都能聽到,最普遍的話,我一直都很想要,卻二十八歲,離婚一次,才聽到。
我也相信他愛我,他兩次救我,都是豁掉了命來救我。
哪怕他這次依然是謊言,那我也甘之如飴。含笑飲鴆,也不是問題。
吻著吻著,我們都很激動,最後我騎到他身上,對他拋了個媚眼:“我要不要……嗯?”
李昂舔著嘴唇,一邊笑,一邊張開手臂,說:“來吧,女王。”
結果我正要撲上去,擱在裏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去幫李昂把手機拿來,看到來電人是堂哥,便放心地遞給李昂。
他接起來,懶散地聽了一會兒,說:“沒事,付啊……”聽了一會兒,又笑了,說:“不賠,他們怎麽賭,隻要不出千,賺走多少都沒關係。”
掛了電話,我問他:“什麽事啊?”
“賭場來了幾個厲害的,贏走我六千萬,手氣很順啊,還在贏呢。”他一邊拽著我的手臂,用眼神示意我再原樣回去,一邊說:“我堂哥就有點擔心,觀察了一下,發現沒有千的,就問我要不要來點硬的。”
我又蹭回他身上去,摟著他的脖子,解他的腰帶,一邊問:“那為什麽不來點硬的?六千萬呢……給我多好。”
“真摳。”他扶住我的腰,擺好不能動的左手臂,喘息著,說:“做賭場,就要輸得起。我不怕他贏錢,怕的是他們不來。”
等我鼓搗好了,又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很迷離地看著我,說:“六千萬是小,下周白道的財產都立遺囑到你名下……等我死了,你就是第一女富豪。”
其實我以前並不怕詛咒啊什麽的,偶爾開開玩笑也覺得沒什麽,反正說說而已。
可這些年我真的目睹了,經曆了太多的死亡,就在半年前,他就危在旦夕。
所以我現在對這個字幾乎是完全抗拒的,撲上去咬住他的嘴,咬住不放,哼哼:“你再試試這麽說一次……嗯?”
他舔來舔去地就逃開了,勾起了嘴角,露出偷腥的眼神,一邊悄悄地動,一邊問:“再說一次、你要怎樣?”
我咬咬牙,瞪著他,道:“玩壞你。”
他立刻答:“那我一定……”
我沒等他再說,又貼了過去。
這半年我一直沒空去公司辦手續,李昂也說不急,還要我抽空約一下盛華延道歉。
我也知道我那天其實有點太過惡意,盛華延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這件事他有他自己的立場,他覺得費子霖更好,也有他充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