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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雪

  單言閉上雙眼的一瞬間,莊瑤停止了哭泣。她緩緩直起上身,手掌一翻,一條毛絨絨的貓尾出現在手掌心。


  “單言,我一定會找到你的……”莊瑤忍著眼淚,將手中的貓尾係在了單言還未消散的魂魄上。


  柔柔的白光閃過,一道新的聯係在莊瑤心中出現。


  她手捏禦水訣,將單言身上的血水清除。可已經滲入法衣中的血色,卻依然鮮紅刺目。


  莊瑤抱起單言,望著遠方的落日,低聲說道:“單言,我帶你回家……”


  帶你回家,回到你長大的那個道觀,回到你師友的身邊。單言,你可知道這世上最愛你的人不是我?

  世間萬般情惘,唯三種長存不朽,一曰癡,二曰執,三曰懷天下之誌。


  這是婉娘告訴莊瑤的,當時她還不解其中真意,婉娘卻隻說,她以後經曆了,自然就懂了。


  可莊瑤沒想到的是,懂得這些事情的代價竟然如此之大。


  執念二字應在了木生身上,癡念二字卻應在了單言身上。莊瑤此刻寧願自己仍是當初貓山上一隻好吃懶做的小貓妖,也不想麵臨如此傷心境地,懂得這樣的道理。


  “是我害了你們。”莊瑤自嘲一笑:“明明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或許當初我就應該死在獵人的陷阱中,也就不會連累你們落得這樣的結局。”


  可是……


  “可是如果我沒有下山,我怎麽會遇見你……”莊瑤的眼淚滴落在單言尚存一絲溫熱的麵頰之上:“我此生最大的過錯,便是錯過了你。”


  夕陽沉入山阿,莊瑤抱著單言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奔跑著,竟然突破了自己速度的極限,隻花費了兩日便抵達了三衍觀。


  單言的屍身被莊瑤小心地用靈力保存著,即便是過去了兩日也仍保存這一絲溫熱。


  莊瑤抱著單言,在清晨太陽還未升起之時,跪在了三衍觀的門前。


  不知過了多久,揉著眼睛來開門的小道童被門前鮮紅的人影嚇了一跳。他正要問莊瑤是誰,眼神一轉卻落在了她懷中的單言身上。


  熟悉的麵容、濃重的血腥味令小道童心中一跳。他猛地蹦起來往觀中跑,邊跑邊喊著:“大師伯!師祖!小師伯出事了!師祖!小師伯出事了!大師伯!……”


  這樣大的動靜將全觀上下都驚動了。聽聞單言出事,子崇道人與清逸道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關門前,卻雙雙止住了身形。


  盡管在單言離開時他們便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他們真的看到單言的屍身時,卻仍然如遭重擊,一時失措。


  莊瑤低下了頭,她身上仍然穿著大紅的嫁衣,與單言身上的血衣相襯,仿佛一對即將成婚的神仙眷侶。


  可惜,他們早已是陰陽相隔了。


  還是清逸道人先回過神來,他壓抑著心中的哀慟與怒氣,從莊瑤懷中接過了單言。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當聽師父的吩咐,直接將莊瑤抹殺……’


  一閃而過的陰暗念頭被清逸道人深藏在心底,他全程溫柔地看著懷中這個幾乎是由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師弟,連一絲餘光都不願賞給莊瑤分毫。


  莊瑤將目光從單言身上收回來,朝著子崇道人的方向伏地叩首:“請道長允許晚輩為單言守靈七日,並送他出殯。”


  清逸道人冷哼一聲:“守靈?出殯?你以何身份參與其中?”


  莊瑤沒有起身,她似乎哽咽了一下,最終仍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以,單言之未亡人的身份。”


  “你!”清逸道人的話未曾出口,便被子崇道人抬手攔住。


  子崇道人抬首發出一聲長歎道:“罷了,你進來吧。”


  清逸道人還想再阻止:“師父!”


  “清逸,別說了。”子崇道人轉身:“為師相信,這也是你師弟所樂意見到的。”


  想到小師弟對莊瑤是何等的情深,清逸道人這才咽下了所有反對的話,轉身隨著子崇道人一起進入了三衍觀。


  莊瑤承受著三衍觀眾人的怒目而視,麵色卻異常的平靜。她站起身來,眸光低垂著,緩緩走入了三衍觀。


  因觀中有白事,小道童將才開啟的觀門又關上了。


  莊瑤的背影在愈來愈小的門縫中搖曳著,最終消失不見。


  ——


  守靈七日,莊瑤跪在單言的棺槨前,滴水未進粒米未食,連眼睛都不怎麽眨動。她沉默地陪在單言身邊,就像之前單言不求回報地陪伴著她一樣。


  單言出殯的那一日,三衍城忽降大雪,仿佛天地都在為這早逝的天才歎息。


  沿途的百姓自發地為單言送靈,他們平日裏對三衍觀便十分的親近,單言也可以說是在街坊們看著下長大的。他的早逝,使整個三衍城都蒙上了一層刺目的白。


  莊瑤仰頭看著紛紛揚揚的大學,輕輕一笑。她不信天道有情,會為了單言而哭。若是天道真的悲憫世人,怎會一手促成這樣的悲劇?

  將單言下葬後,莊瑤被子崇道人叫住,說有些事要告訴她。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子崇道人將莊瑤帶到了悟道塔的第五層。


  這裏還殘留著單言的氣息,地上厚厚的毛毯上甚至還凝結著單言在此瘋狂修煉時所留下的血跡。


  莊瑤問:“單言便是在這裏修成的?”


  子崇道人點了點頭:“不隻是他。”


  “還有誰?”莊瑤這話才問出口,卻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入悟道塔時,單言說第五層是鎖著的,而自己心中卻感覺冥冥中與第五層有著些許聯係。


  她的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


  子崇道人走到那個插著許多畫軸的青銅花瓶前,將其中的一幅畫卷抽出,鋪在書桌上展開,對著莊瑤招了招手。


  莊瑤有些猶豫,卻還是緩步上前,低頭看去。


  隻見青玉畫軸展開後,露出的居然是莊周的畫像。


  “這!”莊瑤猛地抬頭:“這是莊周?!這裏怎麽會有莊周的畫像?!”


  子崇道人將畫卷再次卷起收好,解釋道:“這是師兄的自畫像。這第五層,原本是師兄專用的修煉場所。”


  莊瑤忽然想起了什麽,仔細盯著子崇道人看了一會兒,幡然醒悟道:“你、你是當年把我從莊周身邊帶走的那個白胡子老頭?”


  “正是。”子崇道人說道:“那時你還是一隻幼貓,認不出貧道也很正常。隻是貧道萬萬沒有想到,當初貧道的一個小小的疏忽,竟然釀成了今天這樣的慘劇……”


  子崇道人與莊瑤都認為,若不是自己的過失,單言不會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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