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告別
一天後，墨城，到了。
其實以單言的速度，還可以更快。隻不過顧忌著此時被封印了丹田與普通人無異的付無言，單言特地減慢了速度。
墨無芊死後，墨家就開始亂了。這墨城原本被墨家完全掌控著，眼下卻因墨家的混亂而同時顯露出亂象。
單言和付無言並肩站在飛劍上，隱去了身形默默地看著腳下幾個勢力你爭我奪、平民百姓苦不堪言的景象。
付無言沉沉一笑：“怎麽樣，對於你所造成的這幅情景，可還滿意麽？”
這實在不該怪到單言頭上來，可付無言受心魔影響，一逮著機會便口出誅心之語，實在是令單言難堪。
“夠了，不要再胡言亂語。”單言抬眸注視著付無言：“是不是貧道的因果，天道自會判決。若是，貧道自甘承受因果反噬；若不是，誰也不能妄圖往貧道身上徒增罪業。”
付無言原以為單言會因為心中對墨無芊的愧疚而默認這一切，卻沒想到他即便是得知了墨無芊的死訊，卻還能這樣冷靜。
單言說的沒錯，付無言就是想要讓單言默不作聲地背負起這一切。修道者的一言一行都受天道監督，若今日單言沒有反駁，那這偌大的因果怕是真的會算到他頭上了。
這正合付無言的心意。之前襲擊單言不成反被製住，付無言仍不死心，本著能多添堵就給單言多添堵的心思，還在想著怎樣才能讓單言變得更加不好過。
可惜，又被單言識破了。
不過這倒也無所謂，付無言指著城郊道：“因墨家混亂，故而我施了些障眼法。葬在墨家墓群裏的不過是無芊的衣冠塚，真正的無芊被我帶到了城郊一處風景秀美的地方。在那裏，她想必可以睡得更安穩些。”
單言再次沉默。這一路上他都保持沉默，隻有方才為了否定付無言才開了口。
默默指揮靈劍朝著付無言指示的方向前進，不多時便在一處山坳看見了那用青石磚壘砌的一方墳塋。
單言在距離墓碑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降下靈劍，隨後跟付無言一起走到了墓碑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單言忽然開口道：“你沒有為無芊吟誦超度經文？”
付無言此時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柔和落寞起來，與之前襲擊單言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他苦笑道：“無芊剛走的時候，我便融合了心魔，之後哪裏還敢去超度她……萬一因我的緣故使無芊純潔無垢的魂魄染上了魔氣，我該如何是好？”
單言聞言，便不再多說什麽，直接在墨無芊墓前盤膝而坐，手捏法印開始吟誦超度經文。
漸漸地，點點白光從眼前的墳墓中升起，在墓碑上空緩緩凝聚出一道虛無縹緲的影子。
那正是墨無芊的魂魄。
被超度時，魂魄是無法開口的，因此墨無芊看到單言後並未說話，隻是抬起了半透明的手掌輕輕前傾。
單言會意，站起身來以便墨無芊能將手虛虛地擱在他的頭頂。
小時候，墨無芊因年齡比單言大，故此總是以姐姐自居。不僅喜歡支使單言這個弟弟，更愛揉亂他那是還很幼軟的發絲、揉捏他帶著嬰兒肥的麵頰。
隻是這樣的動作，隨著兩人年歲漸長，也漸漸消失在了他們之間。
而此時墨無芊這樣的動作，卻讓一直以來都未曾紅眼的單言無聲地落下淚來。
墨無芊見到單言的眼淚，似乎想要抬手為他拭去，可虛無的手掌卻穿過了單言的麵頰，她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經不是此世中人了。
單言拂去滑落至下頜的淚珠，朝著墨無芊笑了笑。
墨無芊便也笑著，兩隻手在頭上比了個耳朵的形狀，歪頭看著單言。
單言看懂了墨無芊的意思，猶豫著開口道：“莊瑤她……我們前幾天鬧了些矛盾。不過沒關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墨無芊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一旁的付無言。似乎是察覺到了他身上的魔氣，墨無芊的眉心緊蹙。
付無言手足無措地退後了幾步，既怕身上的魔氣會沾染到墨無芊魂魄上，又怕她知道自己主動融合了心魔去襲擊單言的事，一時訥訥無語。
單言也看到了付無言窘迫的情狀，開口解圍道：“付道友因過於悲痛，一時不察被心魔侵入。我這次來，除了來見你之外，也是為了替他解決此事。你且放心，當初我師父的心魔也是我幫忙解決的，付道友定會平安無事。”
付無言沒想到單言竟然會主動替他遮掩，心下一時複雜。
墨無芊這才放下心來，心願已了，她不再留戀，對著單言點了點頭，示意他將自己送入輪回。
單言便催動桃木劍，身上的法衣被靈氣鼓蕩著，隨著他的動作上下翻飛。
單言為墨無芊跳了一支儺舞。
墨無芊認出來，這是兒時他們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年祭上，那幾位祭祀跳的舞蹈。當初墨無芊覺得好看，還非拉著單言一起學。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單言竟還記得。
一舞畢，洶湧的靈力順著桃木劍湧出，將墨無芊飄渺的魂體托起，漸漸升上了高空。
付無言忽然急了，他伸手想要撈住墨無芊，卻隻是徒勞。
單言收起桃木劍，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有些話此時不講，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付無言愣愣地抬頭望著墨無芊越來越虛幻的身形，喉結動了動，終究是不發一言。
此時將滿腔愛意說出口，自己是痛快了，可墨無芊呢？
付無言望著那道魂體徹底化作光點消失，輕聲說道：“罷了，我不願見她連死後都要被我這份愛意拖累。就讓她一身輕鬆地轉世投胎去吧。我的愛慕，由始至終，都隻是我一個人的事。”
他這話，單言卻不讚同。他不認為墨無芊看不出付無言的心思，隻是誰都沒有點破罷了。
他方才出言提醒付無言，隻是不想讓這兩人之間留下遺憾。畢竟親眼見過姬文兆和柳玉煙的故事後，單言的心態有了非常大的變化。
不過，這終究是付無言的事。
超度了墨無芊，單言也該走了。但他仍記掛著付無言的心魔，便出聲問道：“我答應了無芊，要替你解決這心魔。你意下如何？”
付無言搖了搖頭：“你不明白，我會自願與心魔融合，隻因它能帶來一絲慰藉。你放心，從此後我會自困山中，不會再入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