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戰敗
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天助。世人皆知此言,然能做到守住本心、守住道心者,鮮矣。
若非河西之變,惡徒閻天工不知還要殘害多少無辜性命。最終落得如此下場,亦是天命罷了。由此可見,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啊……
——《解逸手記》
柳言這樣做,並不是想把責任推給姬文兆,好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而是因為他知道姬文兆最近心中積攢了許多鬱氣,最終矛頭指向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魏惠王。
姬文兆與魏惠王之間,先是君臣,然後才是父子。柳言怕姬文兆一時衝動會做出什麽傻事,眼下若能讓他發泄一下也好。
柳言考慮的事情,姬文兆雖不全知,但他也是很想親自動手結束這一切的。是以他接過火折子,當火頭兵抱著空油桶回來複命時,姬文兆的臉上露出了複雜難明的笑容。
“如果一切,真的能就在此刻結束,隨著這一場大火……”
姬文兆點燃了火折子,用力一扔,火焰觸地瞬間即因油料而迅速蔓延開來。來不及逃脫的蟲子在火中被燒得發出“劈啪”的爆響,更多的蟲子被火焰驅趕著隻能朝中間逃去。
包圍圈中除了躲在營帳中灑滿了驅蟲藥粉的小廝和劉凡,就隻剩下閻天工還是個活人。
蠱蟲們麵臨著天敵和大火的雙重困境,一時間竟掙脫了閻天工的控製,在他瘋狂的叫喊聲中拚命擠進了閻天工的軀體。
“啊——!”閻天工瘋狂抓撓著渾身的皮膚,密密麻麻的蟲子時不時將他的皮肉頂起一個個小包,恐怖至極。
姬文兆看著閻天工極度痛苦的樣子,正要下令讓弓箭手給他一個痛快,忽聽身後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
“不好!”姬文兆全身猛地打了個激靈,他竟是漏算了一直虎視眈眈的秦軍!
眼下魏軍的將士們為了讓出營地中心的這一大塊空地,全體向後撤了五十餘米,最外圍的軍士已經站在了毫無防護的營地外側,被突然出現的秦軍殺了個正著!
“收緊防線!快!”姬文兆飛速下達命令:“把人都給我撤進來!”
不用他說,外圍的軍士自己也知道得回到營地中,起碼有壕溝等防護可以先把秦軍攔一攔。
可將領們都在姬文兆身側,沒人規製的魏軍隻能憑著自己的本能拚命向著營地的方向擠去,像極了火焰中那些還在努力往閻天工身上鑽的蟲子。
眾將領也急著想要衝到自己的隊伍中整軍,可人潮向內湧動,他們就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逆水行舟分外艱難。
在秦軍的步步緊逼之下,姬文兆最擔憂的局麵還是出現了——
軍士中有人摔倒,其餘士兵根本來不及等他爬起來,一雙雙腳踩到摔倒之人身上,很快便把人踩斷了氣。
已死的人自然不會自己挪動,沙袋一半攔在路上又絆倒了不少人……
這樣的場景出現在外圍多處,姬文兆抹了把臉,大聲把將領們都召了回來:“先整備內圍軍士!”
他不是放棄了外圍的魏軍,實在是心裏清楚,若是內圍的人也跟著亂了,那魏軍才是真的完了。
這一場戰爭,直拉鋸到第二日天明。
魏軍此前已經損失了許多人馬,最初的二十萬大軍如今隻剩十三萬不到,麵對著秦軍的三十萬大軍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即便姬文兆英勇善戰,身邊的將領都悍不畏死,可也隻是稍稍拖延了死亡臨近的腳步。
喊殺聲一夜未曾停歇,所有人都漸漸殺紅了眼,到最後隻知道機械地揮刀,連格擋都忘了。
當東方的天空亮起曙光,姬文兆渾身浴血,踉蹌地站在眾多弟兄的屍體中間。柳言為了保護他,已經被秦軍的騎兵挑下了戰馬,在亂軍之中被敵人一槍穿心,死的還不算太痛苦。
如今十幾萬軍士被殺了一半、逃了一半,還站在戰場上的魏軍隻剩下姬文兆和他身邊的十幾個親兵。
秦軍已經將他們重重包圍,在惠琴心的命令下,無人對姬文兆動手。
惠琴心朝著姬文兆的方向走了幾步,沉聲道:“姬文兆,我惠琴心敬你是個難得的對手,光武正軼、人品貴重,不忍見英雄末路。勸降之語,我不敢說出口來汙了你的耳朵;可出於家國大義,我也不能放你走,你……自行了斷吧。”
姬文兆擦了擦眼皮上的血跡,勉強能看清麵前的人。對麵這個年方十七的女將,竟是最後將自己送上敗途之人。
這場失敗他早有預料,隻是不想會輸得如此徹底。姬文兆仰天一笑:“惠琴心,我姬文兆不是輸在你手裏,也不是輸在秦國手裏,我是輸在魏國手中啊!”
姬文兆笑了一陣兒,麵色漸漸變得冷肅。他將淩厲目光投向惠琴心:“這一環扣一環,設計得如此精妙,若說我身邊沒有你們的眼線,我是不信的。如今人之將死,我不貪圖其他,隻希望惠將軍能讓文兆死個明白!”
惠琴心微微一歎,朝著身後比了個手勢。
一人便從秦軍隊列中走出,通身氣度沉穩幹練,姬文兆盯著他認了好一會兒,才敢相信他是劉凡身邊那個囂張跋扈又怯懦無比的小廝。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姬文兆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長刀朝那人擲去,卻因體力不支而被那人輕易格開。
那人沉穩道:“某身為秦人,在魏國臥底多年,對魏國王儲殿下的人品謀略早有耳聞。今日能與您成為對手,實屬在下的榮幸。”
姬文兆眯起眼睛,開口卻是提起了另一個人:“劉凡死了?”
“死了。一刀穿心,走得還算安詳。”
“死了就好。”姬文兆又問:“閻天工呢?”
這次回答的人是惠琴心:“他被自己的蠱蟲反噬而死,連屍體都被啃噬一空。好在我國解逸道人雷霆出手將蠱蟲滅盡,才未生後患。”
姬文兆在秦國也是有眼線的,自然知道解逸道人的大名。他搖頭苦笑道:“我早該想到,有些門一旦被打開,引來的不隻是一時的強手,更是無窮的敵人……”
“也許,我的命,就隻能走到這兒了。”姬文兆看向身邊的親兵們,喉頭動了動。
“殿下!”為首的親兵率二十餘人齊刷刷跪地:“請準許屬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