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反心
從前娘親給我講，有些受天道眷顧之人乃是天生仙骨，出塵超然，我不信。
可後來見到莊周，我便知道了何為出塵；再後來見到單言，我才明白何為天生仙骨。
單言是注定要成仙的人。
所以我絕對不能拖累他。
——《莊瑤的書》
不論是惠琴心還是此次的主帥褚離，都不是會輕易掉以輕心之人。故而這一夜姬文兆並未能夠發現城防弱點，兩方竟是相安無事。
第二日一早，姬文兆再次收到了一條噩耗。
“殿下！探子來報，從王城來的監軍已經臨近大營了！”
“什麽？！”姬文兆滿臉的不可置信：“什麽監軍？”
那暗探滿臉羞愧，伏在地上並不敢抬頭：“王上對殿下違抗王令之事十分不滿。又受奸臣挑撥，故此派了劉凡劉大人做監軍。此時怕是……怕是隻有不到一天的路程，監軍就要到了。”
姬文兆瞬間變了臉色。他無法相信曾經對自己滿懷期待的父王如今竟不信他至此，卻不能將怒火朝著上位者發泄。
“廢物！混賬！”姬文兆憤怒地掀翻桌案，指著底下跪著的暗線嗬斥道：“這是多久前的消息，怎麽現在才來報！本殿養你們這些暗線難道是要你們一路賞風賞景的麽！這沿途補給點設置的皆是千裏良駒，你竟跑不過那劉老頭的馬車！”
暗線也知道自己這回是耽誤了大事，絲毫不敢為自己狡辯，隻能實話實說：“殿下息怒！這次，似乎是有人不想讓殿下收到這個消息。屬下才出王城便被盯上了，那尾巴怎麽甩都甩不開。途中更是遇到多次攻擊，可那些人的目的不在取命，隻一味拖延……”
柳言大驚道：“莫非連殿下的暗線都被王上給摸到了？”
姬文兆麵沉入水，勉力冷靜道：“應該不會，以父王的性子，不會玩兒這種貓捉老鼠的把戲。這種手段，依我看來，到像是公孫衍的手筆。”
“公孫衍？”柳言更加困惑：“他不是被秦王厭棄，早已辭官了麽？”
“或許他已經將手中勢力轉移，更或許，他辭官本就是一個假象。”姬文兆揉著氣得發疼的額角：“總之，無論是誰，都說明我們此戰越發艱難。”
以往無論魏惠王如何作妖都默默忍受的姬文兆，在麵臨這腹背受敵、後援成包袱的境地時，竟悄然萌生出了奪權的念頭。
此番若能安然返回王城，那麽等待著魏惠王的，將會是早該麵對的下場。
——
第二次陪著單言回到三衍觀，莊瑤並不似上次一般慌亂恐懼，鎮定得連清逸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仿佛重新認識她一般。
了解到每一次驅毒都會比上一次更痛苦之後，莊瑤沉吟許久，並未如上次一般在院中等候，而是鑽進了後院的膳房。
自從發現單言有一手烹製魚類的好廚藝之後，莊瑤已經很久沒有進過廚房了。此番下廚，莊瑤可謂是費勁了心思，做的菜都是味道清淡卻回味無窮的。
首先是白果蝦仁，這道菜連原料都是莊瑤一手包辦。
她顯示去河中捉了許多個大鮮美的河蝦，將其去頭剝殼挑淨蝦線備用。三衍觀中是沒有橡樹的，莊瑤回到了葬著木生的那片密林。
站在木生的墓前，莊瑤撫摸著其上那棵愈發蔥鬱的楊樹，低聲與他敘舊。
“抱歉，好久沒來看你了。最近發生了不少事，我也越來越看不清自己的心了……木生，你會不會笑我？”
風吹樹葉瑟瑟作響，仿佛輕柔的低語。莊瑤輕笑：“我就知道你不會的。”
她絮絮叨叨與木生說了好多，直到日頭西沉才帶著一袖子白果回到了三衍觀。
莊瑤摘的白果各個圓潤飽滿甚是可愛。她口中哼著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小調，輕輕撕去果皮、取出其中綠色的嫩芽。
主料備好，莊瑤又開始準備輔料。蔥白、嫩薑切末。
在熱好的鍋中倒入花籽油，加入白果、蝦仁炒至變色撈出，又添了一勺油加入蔥薑末爆香，撒鹽再加高湯。此時再將白果、蝦仁回鍋炒熟，一道白果蝦仁就算完成了。
莊瑤將這道菜放入了膳房擺著的可以凝固食物狀態的陣法中，保證待單言出來時一切都剛好入口。
下一道菜是清湯白菜。
這道菜最難的就是做出那一盞蘊含百般滋味的清湯，莊瑤忙了兩個多時辰才堪堪完工。
這期間，清逸有時會來看看她，擔心這小貓兒把自己給烤了。令他頗為驚訝的是，莊瑤手藝竟然還不錯，那香味勾得辟穀已久的清逸都忍不住連連咽著口水。
於是，待單言從昏迷中醒來，首先聞到的就是院子中傳來的陣陣食物香氣。他疲憊地睜開眼，還記得要去見莊瑤，特地整理了一番。
當他推開門時，看見的便是院中那張石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而同樣在廚房勞累了這許久的莊瑤坐在桌邊，單手撐臉昏昏欲睡。
這一刻，單言的眼眶竟微微濕潤了。
此前再如何痛苦的治療都沒能叫他落下淚來，可麵前這平淡的場景卻叫他眼眶紅了。
“哎呀，師弟你總算醒了！”清逸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推著單言把他按到石凳上：“來來來快坐下，快吃，就等你呢！”
單言還有些懵，和剛剛從瞌睡中醒來茫然的莊瑤對視了一眼。
本以為這一頓飯隻有莊瑤和自己，眼下多加了一個師兄，單言不禁眉心蹙起，正要開口，卻聽清逸回身招呼：“大家都出來吧！可以吃飯啦！”
於是就在單言的震驚當中，原本僻靜的院子忽然湧出了二十來個人。大家親親熱熱擠擠挨挨地坐下，握著筷子一臉期待。
單言回頭一看，竟然連子崇道人都背著手慢悠悠地走過來了！
他頗有些崩潰地咬牙低聲道：“師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清逸忙著胡吃海塞，根本沒空理他。倒是反應過來的莊瑤撲哧一笑，拉著單言悄悄進了旁邊的廂房。
她附在單言耳邊悄悄說：“那些都是後來做的大鍋菜，沒有我給你準備的精致。你不要驚動了他們，咱們悄悄的，到屋子裏去吃。”
單言先是一愣，隨即綻出了一抹溫柔的笑意，目若點星，輕輕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