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王儲
魏惠王此人，年歲越長，人越糊塗。吾離開魏國之時，他還是儒雅隨和的儲君，胸懷大略，一心想著侵吞秦國。
吾本想入朝效力，卻偶然間見其因流連花叢無可自拔而延誤軍機，遂知其不堪大用，去國離鄉另尋明主矣。
——公孫衍
“殿下可是王上親選的儲君啊！”少女不禁低呼出聲：“王與儲不和，必將引起國亂……殿下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姬文兆愛惜地吻了吻少女的麵頰：“煙兒，你知道我的，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那個位置，我隻在乎這個國家，和在這裏生活著的你。”
柳玉煙望著愛人深情的雙眼輕輕歎息：“殿下……文兆，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意，我也隻希望你好好的……聽聞秦國大良造公孫衍已自請辭官，或許王上正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才會有此決定。這樣也好，起碼不用對上他。”
“哪有這樣簡單。”姬文兆沒有這樣樂觀：“秦國對河西走廊覬覦多年，一招得手絕不可能疏於防範。尤其是主將更換的緊要關頭，隻要那嬴駟不傻定是已有安排。明知對方早有準備卻還是要一頭撞上去……可憐我軍將士皆是英才，此番怕是要折損不少了。”
這些事情柳玉煙也能想得到。她家世平常，父親在朝中聲名不顯，自己相貌也不過是中上，卻因一場文會而與偽裝出行的姬文兆相識。
柳玉煙機敏聰慧，雖在深閨之中，卻能知天下事，對各國局勢也有一番獨到的見解。姬文兆後來又與她對談幾次，兩人都十分欣賞彼此。
那時魏惠王還沒與姬文兆離心，想著既然兒子喜歡，雖然柳玉煙家世不高，提拔一番也無妨。
一番動作之下，魏惠王將柳玉煙的父親扶持上位，意外發現其清正廉能，更是心喜，很快就給姬文兆和柳玉煙訂了婚。
可惜天不遂人願，近年魏惠王新納的美人中不乏有支持其他王子的大臣送去的眼線。
這些人整日在魏惠王耳邊說著姬文兆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魏惠王起初還不當回事，可聽得多了之後，漸漸也產生了懷疑。
是不是這個看似聽話的兒子真的背著他做了什麽，才會令他身邊之人都不看好？魏惠王思及自己當年還是儲君時，人前也是裝作完美無瑕，背地裏的汙遭事從無人知。
齷齪的人以齷齪心思去看別人自然也是充滿了齷齪，魏惠王從此便疏遠了這個兒子，並處處防著他奪權。
柳玉煙的父親已經身居高位，魏惠王自然也怕他和姬文兆聯合起來謀奪他的王位，故而處處阻撓，使得一對有情人至今還不能成婚。
好在魏惠王也還沒糊塗到拆散二人、徹底將兒子推到對立麵的地步，否則這對父子怕是連表麵的平和都難以維持。
柳玉煙輕輕靠在姬文兆的胸膛之上：“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平安回來。”
“我會的，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姬文兆抱緊心愛的女子：“我答應你，到那時，便是父王反對，我也要以十裏紅妝，娶你回家。”
月色迷蒙，愛人相擁。
清輝遍灑移樹影，情人佇立守心誠。
而此時，魏王宮中。
紅帳香暖，美人嬌軟，魏惠王正意亂情迷，忽聽外頭來報。他不耐煩地摟著香汗淋漓的愛妾，也不下床，隔著床帳問道：“何事？”
殿外守著的侍官進來回稟：“稟王上，暗線來報，王儲殿下方才與柳家小姐會麵。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暗線怕被發現未敢湊前偷聽，故不知具體內容。”
魏惠王還未說話，那嬌滴滴的美人兒便開了口：“您說這有情人相會，也不找個環境雅致點兒地方，挑個合適的時間。這大晚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密謀些……哎呀，妾僭越了，竟敢妄測儲君，請王上責罰~”
“待會兒再罰你。”魏王捏了把愛妾滑嫩的臉蛋兒，思及她方才的話麵色微沉。
是啊，萬一他們是借著未婚夫妻這層關係的掩護來密謀些什麽……
原本他並未多想，可愛妾的話讓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這思緒一偏，便再也拉不回來了。
“傳本王令！三日後，大軍開撥，不得有誤！”
垂首站立的侍官立即應是，心中不禁為王儲捏了把汗。明眼人都看得出王儲對魏國、對王上的一片心意，怎麽王上就是犯糊塗呢……
可他哪敢質疑魏王的心思，身為小小侍官，能做的最多也不過是傳個令罷了。
魏惠王自覺斷了姬文兆和柳家之間的陰謀，心情大好，翻身壓住愛妾盡享春宵。
才剛回府便收到魏惠王指令的姬文兆麵色陰沉，他或是柳玉煙身邊必然是出了叛徒將他們會麵之事稟報給了多疑的父王，才會出現這道命令。
大軍三日開撥？此戰本就少有勝算，如此匆忙行軍怕是又減幾分。姬文兆也不傻，魏王後宮中也有幾人是他的手下，自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可惜他一直秉持著父子君臣之禮，不曾過多插手魏王後宮之事，眼下竟因此栽了個大跟頭。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姬文兆今夜還哪有心思休息，一條條命令從書房發出到各個手下處，所有的王儲黨都積極調動起來，今夜的魏國王城並不平靜。
——
第二日，身在秦國的公孫衍也收到了消息。他潛入秦府密室，將暗線送來的密折給秦舒看了一遍。
“果然有所動作。”秦舒並不意外：“魏惠王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聽聞你辭官的消息，自然坐不住。”
公孫衍輕輕一笑：“我隻是沒料到，他會昏庸到如此程度。姬文兆是難得的英才，我看，快要被他逼上絕路了。”
秦舒蹙眉：“姬文兆繼位對秦國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此戰，公孫兄可有把握？”
修長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公孫衍眸色暗沉：“他既然來了，我就不可能放他安然離開。”
桌上的燭火忽然發出一聲爆響，似是昭示了即將劇烈翻湧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