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習慣
若餘不願，世上無人能夠勉強。
莊瑤，你最讓餘失望之處，便是你的不信任。
——《解逸手記》
“吐血是為了清除滲入血液中的毒素。”清逸耐心解釋著：“這是好事。”
莊瑤茫然地點頭，又問道：“那我現在能去看看他麽？”
“額……”清逸抬手扶住門框，實則是防著莊瑤衝出去。他來，就是為了攔住莊瑤，不讓她看到師弟那邊的場麵。
隻是看到師弟浸泡藥浴便嚇成這個樣子，若是被她見到單言抽髓剔毒……
“眼下師弟就要出浴進行針灸，畢竟男女有別，莊姑娘還是莫要去湊熱鬧了。”
莊瑤冷靜下來，看出清逸眼神中的躲閃之意，慢慢踱回床邊坐下：“好吧，那我等他完成治療再去看他。”
清逸又說了幾句，確認莊瑤會乖乖呆在房間中便放心離開了。
這裏畢竟是道觀，沒有熟悉陣法的人領路，莊瑤應當不會亂闖才是。
待清逸走遠，莊瑤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為她平時不怎麽動腦子，所以不怎麽熟悉她的人都以為她很好騙。
然他們都忘了，莊瑤是貓。
貓是優雅的獵手，好奇心旺盛且擅長無聲的刺殺。若非性子懶散，絕不會叫人低估。
清逸為了找借口，十足十露了馬腳。單言前日說過這藥浴要泡兩日，眼下不過才第二日晚膳時分，哪有那麽快結束。
唯一的解釋就是，清逸不想讓莊瑤看見單言現在的樣子。
結合清逸處處堵門的動作，莊瑤越發篤定，同時也下定決心要偷偷去看看單言現在究竟如何。
瞬間化作貓形輕巧落地，從窗縫中擠出去躍上房頂。
莊瑤雖隻在單言帶領下走了一次，但到底共同生活了這麽久，她對單言的陣法再熟悉不過，而單言又承自三衍觀，同根同源自然有著不少相似之處。
況且莊瑤眼下是住在單言的院子裏，不似外圍有那麽多攻擊型陣法，多是些迷惑人的，莊瑤費些心思也就過了。
沒費多大力氣便摸到了單言所在之處，莊瑤心知自己避不開子崇道人，索性大大方方變回來，站在院中等著。
已到門前，她竟無叩門之力。
“莊瑤？”推門而出的清逸嚇了一跳，下意識反手關上房門：“你怎麽來了？”
“……你不用這麽小心。”莊瑤歎了口氣：“我就在這兒站會兒，不進去。”她是真的怕了。
有些事，一旦直麵便再也無法回頭。莊瑤敏銳地預感到一旦今日自己踏入這扇門，那麽自己的命運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膽子小，怕承擔不起，第一反應便是放棄。
可見，命運並非無法逆轉。很多時候明明良機就在眼前，人們卻因自己的私心而故意忽略。
努力想著逆天改命的尋不著機會、得了機會的卻沒那膽子……竟也是一種命。
屋中單言早已暈厥，並不知莊瑤就在門外。其實他本可以不必如此辛苦，卻自選了這最難的一條路。
隻因單言還背負著三衍觀最後的希望。這白霜草之毒雖難拔除，但也無甚大礙。至多是在將來證道途中留下一些瑕疵。
可單言自覺無法麵對子崇道人的期望，他隻在莊瑤一事上任性到現在，其他時候，他都最是溫馴。
為了將毒素對修道的影響縮減到最小，單言不惜忍受極端痛楚。這種選擇，是莊瑤無法理解的。
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
懵然睜眼，恍若隔世。單言翻身坐起，先打坐調息了一會兒，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狀態好一些，這才出了門。
卻沒想到才推開門，便見到直直站在院中的莊瑤。
清逸端了早飯正朝這邊走過來，見單言醒了，第一句話竟不是衝著他，而是看向莊瑤：“喏，師弟已經醒了，現在可以吃飯休息了？”
單言一愣：“師兄，莊瑤，這是什麽意思”
莊瑤搖了搖頭：“你沒事就好。我就是有點兒擔心……咦，魚片粥？”仿佛才聞到香味，莊瑤眼前一亮，捧起清逸手中托盤上的粥碗小口喝了起來。
若不是貓舌怕燙，她怕是已經將一大碗魚片粥喝淨了。
清逸無奈地聳了聳肩，麵對單言疑問的眼神做了幾句口型：站了兩天了，不吃不喝的我都以為她要成仙了。
單言走到埋頭苦吃的莊瑤身邊敲了下她的額頭：“現在知道餓了？站在院子裏這麽久，把自己當鐵打的？”
莊瑤的腿已經站僵了，此時喝粥都是站著的，被單言這麽一說，她才想起自己的腿。“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感覺到了……這腿好酸啊。”
待莊瑤喝完了魚片粥，單言索性直接將她抱起來，想將人送回房間去。沒想到莊瑤竟然一扭身變成了白貓，無辜地看著他“喵”了一聲。
單言沒想太多，更沒注意到莊瑤輕輕鬆了口氣的模樣。
她會站在這裏這麽久是自己也沒想到的。雖說一直沒有勇氣推門進去，可同樣的，莊瑤也沒法抬腿轉身離開。
就這麽傻傻地站了這麽久，連清逸送來的美味飯菜都沒胃口吃，直到單言好好兒地走出來，莊瑤才徹底放下懸著的心。
“這次治療就算結束了麽？”莊瑤舔著爪子問。
“對。”單言故作輕鬆地笑著：“接下來隻需要隔三個月回來一次便可以了。”
這治療是一旦開始便不能停的，必須要滿九次才可暫緩。
莊瑤數了數日子，三個月的話，剛好可以等婉娘出了月子，小嬰兒也長大一些，她更能放心跟著單言一起回來。
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裏的莊瑤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把“陪單言回三衍觀治療”放在了首位。
這足以說明單言的策略是正確的，深情不抵久伴，他真的在潛移默化之中占據了莊瑤大部分的生活重心。
若是沒有意外，就這樣一直發展下去，說不定單言真的可以達成目的，取代莊周在莊瑤心目中的地位。
可惜，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