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選擇
貓是有潔癖的動物，一旦發現了自己忍受不了的汙點，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對趙惠如此，對崔甸如此，對餘……亦如此。
——《解逸手記》
莊瑤怕被發現，聲音壓得極低：“那個男人就是我最近一直在跟蹤的人啊！”
“是麽？”單言也低聲說：“可是他最近總是來找紅韶，你沒見過？”
“我這不是這幾天把他給忘了嘛……”莊瑤擰著手指：“現在看來，他應該隻是跟莊周長得有幾分相似而已，他絕對不可能是莊周！”
因為兩人湊得極近，單言又是側臉對著莊瑤，故而莊瑤並沒有看見單言另一半臉上露出的微笑。
“既然如此，那邊不管他了。等他走了，我們再出去找紅韶。”單言一隻手背在身後，悄悄結了一個手印。
正與崔甸調笑的紅韶隻覺袖籠裏單言給的符牌一熱，便知任務成功。
她媚眼含笑道：“公子，奴家待會兒還要去跟先生學習琴藝，就不多留公子了。”
崔甸還有些依依不舍，但他也知道紅韶這樣的女子對花樓的安排基本都沒有反抗的權力，況且學琴也稱得上是正經事，他便點點頭，捏了捏紅韶的手說：“那崔某明日再來看你。”
送走崔甸，紅韶斂了斂麵上嬌媚的神色，伸手叩了叩屏風：“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單言與莊瑤便從屏風後走出來。
“道長不介紹下？”紅韶給兩人倒了兩杯清水，示意他們坐下。
“莊瑤，這位便是我要介紹給你的朋友，紅韶，是花妖，本體是毒芍藥。”單言一本正經地說：“紅韶，莊瑤是貓妖，你知道的。”
紅韶揉揉耳朵：“知道知道，每次見到你都要聽你說上幾遍，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莊瑤臉有些紅，她看到美人便會如此，單言已經習慣了。
紅韶的美與墨無芊不同，後者是極為純粹的超越性別年齡甚至是種族的美，美到極致。而紅韶更多的是媚，一舉一動都有著蠱惑人心的魅力。
她太懂得如何展現自己的優勢了。舉手投足、眼波流轉，不經意的小動作都能勾起人心中最隱秘的情感，紅韶是最像妖精的妖精。
“臉紅什麽。”紅韶輕笑著捏了捏莊瑤的臉：“見到我都會臉紅，可見在家照鏡子的時候怕是要把自己蒸熟了。”
莊瑤暈乎乎的，好久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誇自己，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哪有姐姐好看！”
不知為何，麵對水清的時候莊瑤還會覺得心裏不舒服，但麵對紅韶卻完全不會有這種感覺。
紅韶口才自然是極好的，逗著莊瑤閑談聊天兒。莊瑤的回答雖然總是驢唇不對馬嘴，但兩人都很開心。
完全插不上話的單言托腮沉思，覺得自己似乎被冷落了……
——
秦王宮中。
“查出那個人是做什麽的了麽？”嬴駟語氣淡淡的。
陰影處的人動了動，回答道：“王上說的那人叫崔甸，不過是西街小商戶家的庶子。這些日子莊姑娘沒再跟著他，他好像跟芍藥樓的花魁紅韶好上了。”
“花樓女子不過開門迎客罷了。”嬴駟沒太在意，順口問了一句：“這芍藥樓是誰的產業？”
花樓這種地方，最初是齊桓公搞起來的。那時他私庫不豐，又不想增加賦稅剝削百姓，便琢磨著從富人身上撈錢。因此，便有了花樓這樁生意。
自他以後，各國王君紛紛效仿，到後來連達官貴人也跟著湊熱鬧，這才有了如今花樓街繁盛的景象。對於這種暴利的買賣，秦王自然也是不會落下。隻是這芍藥樓還真不是他的產業，故此才會有此一問。
那人沉默了片刻，知道嬴駟抬頭看去，他才跪地回稟：“屬下……也不知。”
王城中居然出現了暗影也查不到的事情，這實在是大大的瀆職，嬴駟便是借此把他給砍了也不會有人有所怨言。
嬴駟也是一愣：“查不到？連暗影都查不出……有趣。來人，宣公孫衍進宮！”
公孫府距離秦王宮並不遠，公孫衍接到詔令後可謂是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宮。他站在殿外平複了一下呼吸後，才走進殿中，下跪行禮：“臣公孫衍叩見我王。”
嬴駟揮退左右，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前些天孤去找莊瑤的時候，她和解逸道人大吵了一架。你可知此後二人關係如何？”
公孫衍連磕了三個頭：“王上，臣不知莊瑤如今與解逸道人關係如何，臣隻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我王每次召見，與臣討論的都是莊瑤。西北軍如何、河西走廊收複後發展如何、國計民生如何……這些事，王上再沒問過了。”
“放肆！”嬴駟憤怒地把茶盞扔在公孫衍頭上，青銅器將他額角打破，鮮血緩緩滴落：“孤如何行事，也是你能置喙的麽！公孫衍，孤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公孫衍一動不動跪在地上任嬴駟發泄怒火，他知道嬴駟心中已經開始對自己產生不滿。若不是顧忌著他身上的軍功和與秦舒、莊瑤的關係，嬴駟可能早就對公孫衍下手了。
發完了火，嬴駟也不想再看到公孫衍的臉，揮揮手叫人退下，陰沉著臉坐在大殿之上。縱然不願聽見，但他內心知道公孫衍說的是實情。
莊瑤已經開始幹擾到嬴駟作為秦王的這一層身份了，這是他絕對不能容許的。
或許，真的應該放棄了？放棄趙惠的身份，放棄宮外自由的空氣，放棄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的機會……
莊瑤對於嬴駟來說，早已不止是一個女人。她代表著一種與俗世分離又融於俗世的生活方式，她妖族的身份更是讓嬴駟從不擔心她會和後宮中其他女人一樣，為了權勢和寵愛變得刻薄又狠毒。
這些日子與莊瑤相處，嬴駟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還算像個人。可笑的是，一隻貓妖都比他活得更像個人。
這是權勢地位所帶來的陰影，永遠無法剝離。
嬴駟坐在陰影中，心中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