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癡心何錯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莊子《逍遙遊》
子崇道人解釋道：“師兄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至人無己’四個字罷了。到最後，他果真做到了拋卻自己。可惜……”
“可惜他給後人留下了一堆爛攤子無法收拾。”單言冷冷地說道：“明知自己就要飛升，卻還要去招惹莊瑤。將人的心騙到了自己手上，又瀟灑飛升。他是至人無己了，苦的卻是莊瑤與我！”
“非也、非也。”子崇道人握住單言的手：“你對師兄的誤解太深了。當初師兄告誡過我，不要試圖去違抗天命，我原先不懂。直到近些日子才想明白，師兄分明是早有安排。”
“什麽安排？”單言自是不信。
“師兄他照顧了莊瑤一段時間，隻是想為你們後來的相遇做鋪墊罷了。他飛升前曾囑托我將莊瑤帶回觀中照顧，我照做了，卻因一心想著尋你而被莊瑤給跑了。”
子崇道人回憶著當初的經過：“現在想想，若我好好照顧莊瑤，將她留在了三衍觀，那麽你與莊瑤便會一同成長，宛若青梅竹馬，自是天生一對。莊瑤不知莊周死訊，不將自己尾巴送出，又怎會想著尋他的轉世。你二人若就此順利結合，所謂命中的劫數，自然也就悄然化解。可惜……”
“可惜師父當時並不知莊瑤就是我命中的劫，知道後又千防萬防阻止我們見麵。到了如今，徒兒自是應了命數對莊瑤情根深種，她卻陷在尋找莊周的漩渦中越來越深難以自拔了。”單言看著手上的功法，隻覺命運玩弄，果真不堪。
子崇道人有些猶豫地問道：“事到如今，一切都是為師自作聰明的錯。你，可怪為師？”
單言苦笑著搖搖頭：“哪裏是師父的錯，這一切隻不過是應了師伯的那句話罷了。違逆天命，終究是大夢一場。”
這一刻，單言心中浮現的，竟是木生臨死前的麵容。他隱隱有了些預感，仿佛自己最終也會落得與木生一樣的結局。
“唉……”子崇道人歎息一聲：“現如今你知道了一切，接下來的事，你可有打算？”
單言木然搖頭：“我不知道。師父，讓徒兒一個人靜一靜吧……”
子崇道人便悄悄離開，貼心地為單言帶上了門。
門窗緊閉，清晨的陽光穿不透牆壁。昏暗室內，單言低著頭，地麵上悄然洇開一片水漬。
癡心錯，紅顏禍，最是情關難過。
癡心何錯？紅顏恁禍？怕是情關變了劫關，一世枉付了。
——
“單言已經三天沒有出現了……”水清跟在紅韶身後：“紅韶姐姐，你倒是想個辦法呀！”
紅韶被她煩得不斷翻著白眼：“我也愁啊！我也想把人找出來啊！可是，光是咱們發愁有什麽用？莊瑤呢？讓你好好看著人，你把人給我弄哪兒去了？”
水清心虛地扯了扯裙子：“她、她修為比我高，我一跟著她就會被發現，我也不想的啊……”
“那她最近在幹嘛？”紅韶問。
“在跟蹤另一個人。她好像懷疑那個人是莊周的轉世。”
“莊周的轉世？”紅韶一愣：“難道還真有？”
“沒有。”單言突然出現在門口：“莊周根本就沒死，他飛升了，莊瑤這輩子都找不到莊周的轉世。”
“道長你終於回來了！”水清驚喜地撲過去：“這些天你去哪兒了？可把我急壞了！”
單言便問：“莊瑤呢？她可好？”
“她……”水清悻悻地退後幾步：“她也……也擔心得很呢……”
單言笑著拍了拍水清的肩膀：“你不用安慰我，我能猜得出。她這些天，怕是一直都在跟蹤那個男人吧？”
紅韶不想看單言這副樣子，笑得比哭還難看，於是打岔道：“你放才說的，是什麽意思？莊周飛升了？然後呢？我們要告訴莊瑤這個消息麽？”
單言搖搖頭：“她不會相信的，隻會以為我們在騙她。”他太了解莊瑤了，對於她自己認定的事情，沒人能左右得了。
“那你要怎麽辦？”紅韶心中埋怨起莊瑤：“就這麽一直等著？”
單言又是搖頭：“我早已做下決定，遲早要讓莊瑤看到我、看到我的真心。”
水清不由握拳道：“道長加油！我看好你！”
“真是……”紅韶揉了揉額角：“看來你是鐵了心在這一棵樹上吊死了。好吧，接下來要怎麽做？你可有打算？”
單言冷笑一聲：“先把那個疑似莊周的人解決掉再說。”
“殺人？”水清一驚：“這這這這個我不會啊！”
“想什麽呢。”紅韶拿團扇敲了下水清的額頭：“你聽道長說完！”
單言微微一笑：“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不過，我需要紅韶的配合。”
——
莊瑤小心地遠遠綴在那男子身後，雙眼緊盯著他，連趙惠到了自己身後都沒發覺。
“莊姑娘，你……”
莊瑤猛然回身，拉著趙惠躥進小巷子，把人按在牆上捂住他的嘴，湊近惡狠狠地低聲說道：“噓……不要暴露我了！”
趙惠愣愣地看著莊瑤近在咫尺的俏臉兒，隻覺覆在自己唇上的手掌細膩溫潤、柔弱無骨。莊瑤從來不用熏香，但喜歡蹭木天蓼，身上因此常常散發出草木清香。
趙惠嗅到莊瑤身上那股淡淡的草木香，瞬間覺得天地失色，隻有眼前這隻張牙舞爪的貓兒最是色彩鮮明、生動靈活。
他連連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大喊，莊瑤這才放開了他，緊張地探頭出去，可她的目標早已消失了。
喪氣地縮回來，惱怒地瞪了趙惠一眼，莊瑤氣呼呼地道：“都怪你，害我把人跟丟了！單言也不在，這幾天都沒人……”
她不停嘟囔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著說著就拐到了單言身上去。
趙惠是收到暗影匯報莊瑤這些天總是獨自出門，這才尋了個機會跟上來，萬萬沒想到原來是因為單言不在。
但這並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趙惠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找人，是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