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國儺

  秦惠文王,嬴姓,趙氏,名駟。


  ——《秦史·秦惠文王紀》


  “回王上話,子崇道人的煉器水平臣不知,但解逸道人已如此優秀,想必他的師父更加厲害。”


  嬴駟讚同地點點頭。那幾樣東西都是他費了很大力氣,攢了多年才有這樣的數量,送給單言就是想暗示他幫自己煉製一件護甲。


  畢竟從他繼任以來,因誅殺衛鞅而屢遭暗殺,雖有驚無險,終究是令人不安。


  上次見單言為對戰怨憎鬼嬰,短時間內準備了那麽多法器,嬴駟便起了心思。


  但他又不能明著跟單言說,否則這事兒若是傳出去,朝中還有不少曾經與衛鞅有舊的大臣,怕是會因此覺得他是在防備他們,從此心寒。


  思來想去,嬴駟便想出了以賞賜為借口將東西送給單言的辦法,想著單言如此聰敏,定能知道他的意圖。


  恰巧秦舒入宮回稟了單言在墨江之上安撫百姓的事情,可謂是瞌睡時送來了枕頭,嬴駟立即下令把東西送過去了,還特別囑咐黃侍官要在單府門前唱念禮單,並注意單言的反應。


  單言如他意料一般聰慧,甚至更機靈些,要請他師父出手。秦王怎能不喜?


  “對了,還有一事。”黃侍官說。


  嬴駟挑眉:“哦?何事?”


  “今日臣去送禮之時,見那解逸道人身邊還跟著一位女子,看年紀不過二八左右,生得靈氣逼人,甚是討人喜歡。”


  “單解逸身邊居然也會有女人?”嬴駟一愣,頓時來了興趣:“他二人舉止可親密否?”


  黃侍官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女子懷中還抱著一隻黑豹幼崽,兩人站得極近。臣走後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那女子是直接拉著解逸道長進門的,想必關係並不單純。”


  “真是想不到啊。”嬴駟饒有興趣地摸著下巴:“單解逸平時那副不近人情的仙人樣子,居然也會沾染凡塵氣息……”


  揮手叫黃侍官下去,嬴駟對身邊陰影處幾乎毫無聲息的人吩咐道:“這幾天多關注下單解逸那邊的消息,若他帶著女子出門,立即回稟。記住,不必盯太緊。單解逸修為極高,莫要被他給發現了。”


  那人一點頭,運起輕功瞬間便沒了蹤影。幾息過後,他又悄悄回到了原處。


  嬴駟知道他是將消息傳下去了,心底隱隱開始期待,不知究竟是何種女子,才能入了單解逸那一雙不含感情的眼?

  ——


  儺,祭祀也;國儺,國之祭祀也。自周武王起,儺祭盛行。武王更多次在宮中舉行國儺、大儺等祭祀活動,為展現國力、祈求安盛。


  沿襲至今,國儺已不限於宮中。秦王有令,國儺之日要與子民同樂,故設祭台於宮門前,架暖棚、擺宴席,天下共醉三整日。


  “我還沒見過國儺呢!”莊瑤捏著淩風柔軟的爪墊,一臉的好奇:“一定會有很多人吧?”


  “這是自然。”單言合上竹簡:“國儺是每個國家都會舉辦的一年中最盛大的活動。若當年風調雨順、穀米豐收、百姓和樂,則擺祭台感謝上蒼;反之,若天災頻頻、莊稼歉收、百姓日子艱苦,更要敬告上蒼,懺悔罪行,以求憐憫。”


  莊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我怎麽覺得,這就是求個心安,順便找個理由玩樂……如果國儺真的能保佑來年風調雨順,怎麽還會有災年呢?”


  單言摸摸她的頭,笑容中有些悵惘:“這些話,你放在心裏就好。雖然你說得不錯,但在這樣的日子裏,打破人們心中那一點美好的信念,實在太過殘忍。”


  “信念?”莊瑤反複念了幾遍,總覺得這兩個字中有自己品不透說不出的味道。


  單言沒有再解釋什麽,伸手揉了揉淩風身上的軟毛。


  三個月大的豹子已經開始換毛,長長的軟毛間夾雜著略硬的短毛,逆著摸一把還會覺得有些刺手。


  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心事,淩風討好地在單言手心蹭了蹭,咪嗚地叫了幾聲。


  “明明是隻豹子,怎麽叫得像小貓一樣。”莊瑤被吸引了注意力,試圖教淩風吼叫:“來,跟我學,嗷嗚——”


  淩風抬頭茫然地看著她:“咪……嗚?”


  “不對,是嗷嗚——!嗷嗚嗷嗚!”


  淩風忽然抬起兩隻前爪捂住耳朵,可憐兮兮地向單言求救:“咪嗚……”


  單言便把淩風從莊瑤懷裏抱走,還敲了下她的額頭:“你都多大了,居然欺負才幾個月的小崽子,真是丟貓。”


  莊瑤正要反駁,單言話鋒一轉道:“想不想去看看國儺?”


  “想!”“咪嗚!”


  單言笑起來,方才的沉悶神色一掃而空。


  莊瑤看他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引起了單言的愁思,但卻知道她不喜歡單言皺眉歎息的模樣,因此故意逗弄淩風,果然轉移了單言的注意力。


  她托腮看著單言清俊的模樣,不由好奇他究竟經曆過什麽,才會有那樣惆悵的表情。


  莊瑤無論如何也猜不出,單言是為自己無法逆轉的天命而惆悵、為自己明知無法逆轉卻還是心甘情願淪陷進命運的網而惆悵、為他已經決定為她放手一搏可她卻仍絲毫不知而惆悵……


  祭祀,代表的是人對未來的希冀,是對美好生活最真誠的祝願,是艱難環境中為數不多的能給予人們安慰的事情。


  單言自幼修道,自然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因此他從來都對祭祀活動嗤之以鼻。可今年,他卻因身邊有了莊瑤,而萌生了去參加國儺的想法。


  原來的自己無所求故無所謂,如今自己有所求便有所畏。一步步走進囹圄,單言竟甘之如飴。


  “走吧,算算時辰,第一天的國儺也該開始了。”單言牽起莊瑤的手囑咐道:“宮門前人潮洶湧,擁擠踩踏時有發生,你不要與我走散了。”


  “不會的!”莊瑤並不在意:“以我的修為,雖然打不過你,但也不至於在凡人麵前露怯呀!”


  單言也知道她不喜束縛,因此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暗暗在她身上施了一個小小的追蹤法術,以便萬一失散好尋得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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