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十年後
世人皆讚公孫衍用兵如神、難逢敵手。衍卻明言,若論智謀,他差秦舒遠矣。
——《秦史·公孫衍傳》
公孫衍也不推脫,向將軍拱手行禮:“末將這邊修書一封送往魏軍。在秦軍‘臥底’許久,終於送回了有用的情報。如今的魏軍主將乃是好大喜功之人,絕不會放棄此等良機。將軍隻需提前設下埋伏,便可手到擒來。”
他從不避諱自己乃是魏國之人的事實,行事坦蕩反而不會引人懷疑。如今這樣的說辭更是讓將軍確信,他絕不是魏國派來的臥底。
畢竟此計一出,不論成與不成,公孫衍都將見罪於魏王。
將軍麵露滿意之色,當即下了軍令:“公孫衍、秦舒聽令!”
二人單膝跪地,唱喏接令。
“你二人即刻行動,依計行事。公孫衍,本將的親兵全數交由你調動。不論遇到任何阻礙……就地鏟除!”
——
莊瑤茫然地睜開眼睛,頗有種不知身在何方的錯覺。這幾天軍隊一直在全速趕路,她便也沒從箱子裏出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直到婉娘給的點心都吃完了,莊瑤才想起要出來看看。
她輕輕從箱子裏鑽出來,四下打望了一下,隻見周圍漆黑一片,帳內毫無聲息。
不應該呀……莊瑤舔了舔爪子,心中想著,這麽晚了秦舒不在帳中睡覺,是去了哪兒呢?
正思索著,她忽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好像是……莊瑤猛然一驚:是火油!
她顧不得許多,衝出帳中四處尋找秦舒的蹤跡。火油的味道雖不濃烈,卻也幹擾了莊瑤的嗅覺,令她一時分辨不出秦舒的氣息,倒是被她找到了那日請她吃烤魚烤魚的男人。
莊瑤權衡之下,決定暫時跟著他。這人看起來軍銜不低,應當知道秦舒在何處。等軍營亂起來,他們這些人必然是會聚到一起的。
不是沒想過告訴他火油之事,但她畢竟是妖,又根本無法解釋她為何一路跟隨。哪怕這人信了她,麵對上峰時也是說不清的。
莊瑤想到自己離開秦府的緣由,心知自己不能再讓秦舒與妖有任何瓜葛,隻能暗中保護。至於其他人……她真的無能為力。
營中倏然火光四起,周圍傳來一片喊殺聲。
公孫衍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身上的甲胄,提著劍走出了營帳。莊瑤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魏軍隻來了一小隊軍士,不過一千人,但都是精英。若是再多,便難以隱藏消息了。此次帶兵執行任務的小隊長見事情如此順利,雖有些疑惑,但勝利就在眼前,他按下心中不妥,下令全體出擊封鎖大營。
秦軍果然炸營,混亂的士兵衝出營帳。
小隊長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固:“不對勁……撤退!速速撤退!”
晚了。
衝出來的軍士看似混亂,其實皆身著軟甲、手握兵器。小隊長發現之時,魏軍眨眼間已經被砍殺得七零八落了。
“公孫衍是叛徒——!”心知自己活不了,小隊長咬緊牙關,帶著僅剩的人試圖找出公孫衍的蹤影。即便任務失敗,也要將叛徒誅殺!
隱於眾人之間的公孫衍心有所感,猛然轉身——
“喵!”尖利貓叫響起,一道白影閃過,那被小隊長全力擲來的短劍隨著“叮叮”幾聲脆響短成四節滾落在地。
公孫衍激出一身冷汗,定睛再看時,哪有什麽貓的影子,隻有斷劍仍在眼前。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是被一隻貓給救了。
——
喊殺聲落、大火燃盡。天,也亮了。
莊瑤終於找到了秦舒。雖不知為何他會跟將軍待在一起,但她隻要確保他的安全便足夠了。
秦舒自是不知暗中還有一隻貓妖在保護自己。他隻想著眼下計謀雖成,但這隻不過是萬裏征途跨出了第一步而已。接下來,如何悄無聲息地抵達王城、在不傷害秦王的前提下誅殺反賊,才是重中之重。
公孫衍心中有所掛念,也未曾露出喜色。
全軍便在這樣的氣氛下調頭奔赴王城,一路繞城而走,外設斥候百餘人,並未泄露半點蹤跡。
十日後,一切塵埃落定。大軍抵達王城,化整為零分批入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替換了秦王宮的守衛,首先保證了秦王的安全。緊接著,所有官員的府邸也都被守衛起來。不過一夜的功夫,王城便又換了天地,反賊全數落網,隻待秦王判罪。
這場危機發生得突然、解決得迅速,很多官員甚至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因著反賊身份特殊,為保全王族顏麵,這一切都被人為地掩蓋了起來。
雖說不欲此事是暴露於人前,但有功者還是要賞。
秦舒此次連升三級,可謂是青雲直上,將全家人都接到了王城來。新的秦府與公孫府比鄰而居,兩家因著主人的關係也開始走動。
公孫衍因此得知秦舒的夫人曾養過一隻白貓,無論是瞳色、體態還是靈性都與他心中那隻極為相似。更遑論,那貓正是在大軍開撥的同時失蹤的。心中有了猜測,公孫衍卻沒有說出來。畢竟那晚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何必說出來令秦府惶然。
換了新的環境,莊瑤這才現身,卻也隻不過是私下與婉娘見了一麵,便又離開了。
畢竟她的最終目的,還是找到莊周。
——
三十年後。
三衍城,三衍觀,悟道塔中。
單言緩緩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他的境界停滯在問心大圓滿已有兩年,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突破入道境的契機。
近日心亂更甚,單言每每閉上雙眼,心頭浮現的,都是當年那隻可惡的小妖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幕。
單言並未打算將此事告訴子崇道人知曉,但後者卻早有預料。
是以這次單言從閉關中醒來,便見師父坐在自己眼前,一開口便令他震驚:“徒兒,你也該離開三衍觀了。去吧,找到她,然後,解開你的……心結。”
心結……還是情劫?
單言對子崇道人這三十年來的糾結一無所知,隻是有些興奮。
終於可以再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