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虎

  餘幼時，性極頑劣。曾因不服師父管教而偷溜出觀，四處玩耍。未曾想見，僅一次貪玩，便遇上了今生之劫。


  ——《解逸手記》


  按說打起架來，沒人會計較姿勢問題。可現在是一方被製住的局麵，莊瑤的動作就顯得不那麽雅觀。


  莊瑤正騎在單言腰上，一手按著他的左胸要害，另一手將他雙臂摁在頭頂。她上身微微前傾，一縷如墨長發便垂在了單言唇邊，隨著莊瑤的動作輕輕拂過他的麵頰，帶起一片紅霞。


  “你真是不講道理，話都不讓我說完，就打上來了！”莊瑤瞪著單言，全然不提自己心裏也想教訓教訓他的額事情。


  單言要害受製，掙紮不得，卻還要嘴硬：“哼，我這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可我誰都沒害呀！”莊瑤辯解道：“我可是有家承的好妖，從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下山來報恩的！”


  “報恩？”單言還不太信：“報什麽恩？”


  莊瑤繼續解釋：“幾十年前，我還是一隻小貓的時候，不慎跌入獵人的陷阱，是住在這裏的那個傻……人救了我。我本想陪他走完一生償還救命之恩，可他死得太早了，我沒辦法，隻好來找他的轉世了。”


  此時單言已經發現這個姿勢不太對勁，他想扭動掙紮一下，可越動臉越紅，不得不停下來。


  莊瑤好奇道：“你怎麽臉紅了，發燒了麽？我也沒對你做什麽呀！”


  她說這話的時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頂著單言。山頭最後一縷霞光斜斜照在她的臉上，映得她眸若秋水、麵似桃花。


  單言一時看得癡了，知道莊瑤出聲喚他才回過神來，想起來莊瑤說了什麽。


  妖精報恩，這是符合天道規律的。道門中人早有默契，除非妖物傷人，否則一概不管。


  單言不太想承認是自己的過失，況且莊瑤也太不尊重他了，這姿勢，這姿勢真是……


  他就說：“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害得我如今顏麵無存。”


  莊瑤更是個不吃虧的主兒，立即反駁道：“你也沒給我機會呀！不過顏麵是什麽東西？沒有了，我還你就是了。”


  單言聽了，悶了一會兒，直到耳根紅透才小聲說：“你從我身上下來，我就有顏麵了。”


  於是莊瑤放開他的手，從他的腰上爬下來，還順手拽了他一把。


  單言站起來，拍了拍衣擺的塵土說：“既然人無害虎心，虎無傷人意，那這事兒我就不追究了，就此別過。”


  他拎著自己的飛劍，匆匆跑了。


  莊瑤想，這小孩兒怕是眼神不太好使，自己哪是老虎呢？難道是自己太厲害，讓他產生了錯覺？


  ——


  單言回了道觀，臉上的紅潮才褪。他低頭匆匆走路，卻不小心撞上了練劍歸來的師兄。


  師兄笑著調侃他：“怎麽走得這麽急，難不成後麵有大老虎在攆你麽？”


  單言想到那隻眼睛好看得仿佛會說話的貓妖，忽然一笑：“可能是吧。”


  可能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可愛的小貓咪？


  單言想象著貓妖“嗷嗚嗷嗚”虛張聲勢的樣子，才褪去的紅暈又浮了上來。


  他胡亂跟師兄說了幾句，便回房了。


  師兄看著他腳步有些淩亂的背影，若有所思。


  單言回到房中，沒注意裏麵有人，正打算換身衣服去沐浴，一轉身卻被站在自己背後的師父嚇了一跳。


  “師師師、師父，你在我屋裏幹嘛啊？”單言嚇得口齒不清。


  子崇道人心想，你都敢偷溜了，還知道怕？他頓覺好笑，忍不住模仿單言：“徒徒徒、徒弟，我在等你回來啊。”


  子崇道人平日裏雖然待人親切，但畢竟是師父，威嚴仍在。單言頑皮慣了，看上去無所畏懼，其實心裏還是敬畏著這位總是笑眯眯的師父。


  他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師父來找我有什麽事麽？”


  “沒什麽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子崇道人拉住單言的胳膊：“來，咱們師徒兩個坐下說話。”


  單言心裏第一反應便是：完了，師父又要哭了！


  可子崇道人今日卻出乎意料地鎮靜。他與單言對坐，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問：“徒兒，你可知什麽叫應劫而生，什麽叫逆天改命？”


  單言一愣：“啊？”


  “從前想著你還小，師父不願與你說太多複雜的故事。”子崇道人語氣中含著太多悵惘：“可能是師父太寵你了，寵得你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


  單言有點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父露出這種神情。他連忙表忠心道：“師父，您放心就是，我就算再頑劣，我也得聽師父的話呀！師父養我這麽多年……”


  子崇道人揮手打斷他：“你聽我說完。徒兒，你可還記得為師給你講過的，關於道教四大寶地的事情？”


  單言乖巧點頭：“當然還記得。道教四大寶地，分別是一生道、兩儀閣、三衍觀和四象山。”


  “你小時候呢，師父為了讓你保持一點自信，總是跟你說，咱們三衍觀是全道教最厲害的，其他三大寶地那是拍馬不相及……”


  單言小聲嘀咕：“可是後來師兄告訴我，那都是師父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