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別

  我看上的，逃不了！

  ——《莊瑤的書》


  他這是氣話，其實莊周心中十分清楚，他這師弟煉丹天賦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任何修道者都隻有供著他的份兒，怎麽可能對他下手？隻是莊周這次相當於臨終托付，自然不免擔憂柔弱師弟無法擔起重任。


  為確保萬無一失，莊周決定親自送師弟回到師門。那座祖師留下的道觀處處流淌著先人留下的氣息，安全得很。他也隻是不喜被太多規矩束縛、加上走了一條前無古人的路，這才搬到了此妖獸眾多的山脈中居住。


  莊周說：“走吧，我們去把瑤瑤找回來，隨後我便送你們回去。”


  白胡子忍了許久，還是沒能憋住肚子裏的疑惑，好奇問道：“師兄，那貓身上妖氣那麽明顯，你怎會看不出？”


  “我早知道她是妖獸。”莊周不甚在意地說：“但也不過是隻開了靈性的小貓兒，都還沒開始修煉，約莫是山中大妖的後代吧。她私自跑出山來，沒有長輩引導，終究難成氣候，在觀裏做個吉祥物也不錯。”


  白胡子這才放下心來。他是擔心那貓野性難馴，不服他的管教，到時候將觀裏鬧得雞犬不寧可怎生是好？師兄既說那隻是個開了靈智的貓崽子，他便放了心。畢竟是有了靈智，應該會比尋常野貓更好照料……吧？


  莊瑤果然隻在竹屋附近的林子裏徘徊，莊周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她。


  莊瑤不滿他這麽久才找出來，氣得將莊周今日剛換的春衫撓出了好幾道口子。


  莊周便捏著她的爪子哄她：“好了好了，別氣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這麽久以來，莊瑤都沒有真正外出過。她上一次嚐試著走出家門，後果是跌進陷阱。被莊周救出來後，她又被伺候得萬分周全，更不想離開。


  是以，當莊周說要帶她去個好地方，她雖疑心莊周仍想把自己交給別人，卻還是忍不住產生了幾分期待與好奇。


  怕飛到高空嚇到莊瑤，莊周拿袖子籠住了她的腦袋。貓咪本就喜歡溫暖幽閉的地方，莊瑤差點整個鑽進莊周的袖子裏，一路上乖巧得很。


  莊周看起來年紀不大，實則已經是師門中輩分最高的存在了。他不想驚動眾人，隻帶著師弟和莊瑤悄悄潛進了道觀第三進的院子。


  這院子是白胡子的住所，有一塊兒不小的藥院。莊瑤好奇地在一株株藥材裏穿梭著，小心翼翼地去碰觸那些奇形怪狀的果實。


  等她玩兒夠了，回過身來，才發現莊周已經不見了。莊瑤氣得正要跑出去尋，卻被白胡子一把按住：“別亂跑，跑丟了怎麽辦？”


  莊瑤試圖掙脫，然而這白胡子看起來老態龍鍾，力氣卻不小。莊瑤雖然單純了些，卻也不是沒有腦子。於是她假裝乖巧，讓白胡子放下了警惕，趁他午睡的時候逃走了。


  跑是跑出來了，然而一路上莊瑤都被蒙著頭，這時幾乎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幸好她還記得莊周的竹院在自家山頭附近，找家她還是沒問題的。


  莊周還是低估了莊瑤這小貓崽兒的能耐。開了靈智的她一路上被自家母親同宗同源的妖氣吸引著，跑了三天兩夜，終於找到了竹院。


  莊瑤蹲在院門口“喵嗚喵嗚”地叫，音調幾近罵街。這是她在回來的路上跟一個好心收留她過夜的大媽學的。


  她看到大媽這麽喊上幾句，大媽的兒子便會灰溜溜地跑回家吃飯，還以為這是個什麽神秘的召喚法術。


  然而莊瑤叫喚了半天，也不見莊周出來。她心中慌亂，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清晰。正是因為這樣的預感，她才會拚了命般往回跑。


  再顧不上什麽氣憤，莊瑤跑進屋裏，四處尋找，終於在內室的蒲團上找到了莊周。


  莊周盤腿坐著，身姿挺拔，雙眼緊閉，唇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莊瑤躍上他的肩頭，伸出爪子去探他的鼻息。


  果然，莊周已全無氣息。


  莊瑤有些茫然，她覺得這不對勁，很不對勁，不該是這樣的。


  作為一隻妖獸，而且是六尾大妖的孩子，莊瑤的資質自然不錯，也有一些貓族與生俱來的天賦，比如，她的一雙貓眼天生便能看見生靈身上蔓延的死氣。


  她從來沒有在莊周身上看見過一絲半縷的死氣，可莊周卻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


  莊瑤其實並不怕莊周死去，隻是看著身體僵硬程度，估計已經過去了十幾個時辰。她連忙咬下自己的尾巴，努力回憶著娘親教的結尾之法，用尾巴試探莊周的殘魂。


  以尾束魂，是貓妖獨有的示愛之法。當他們愛上了一個凡人，便會用自己的尾巴在凡人的魂魄上打個結，以此建立一種親密的聯係。


  此乃貓妖一族的天賦技能，相當於結下契約，從此除非兩方主動解除，否則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莊瑤把尾巴給了莊周，雖然隻捕捉到他微不可查的碎魂，也足夠將這條尾巴送到莊周主魂的麵前。


  單向捆綁，不可拒絕。


  憑借這一條尾巴，哪怕莊周輪回八百次，莊瑤也能找到他。


  莊瑤心想，人家都是與結尾伴侶恩恩愛愛一起修煉，自己倒好，還沒修成人形呢，看上的人便死了。不過也沒關係，隻要有了靈魂的牽係，她一定能找到莊周的轉世，以報救命之恩。


  莊瑤蹲在莊周懷裏，看著自己的尾巴消失在他體內，心知結尾成功了，開心地“喵喵”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