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為何讓女兒看到她的狼狽
飛機上。
鬱清秋幾乎是軟在座位上,渾身無力到總覺得飛機若是小小的顛簸,她就能死。心髒跳動得也比較快,胃部這會兒倒是稍微好了一些,其實這也才第四天沒有吃藥而已,便讓她如此難受。身體起伏,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一側頭就看到了黎卓。
他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她虛虛一笑:“我又沒事,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不知道,就是有些難受。”他把她的手抓過來,放在手心裏摩擦,很涼。便把毯子給她往上拉了拉,塞在她的脖子那裏。
“我真沒事兒。”再難受尚且也能忍受。
“傻子。”他摸到了戒指,她沒有取下來,言馳也沒有給她摘下來,他的心裏是欣慰的,“早幾天走,你也不至於會如此,多待幾天就舒服了?”
艙外白雲像軟軟的棉花糖飄過,潔白幹淨,她看著,眼晴迷霧悲傷,喃喃道:“總覺得能多呆一天便是一天,多陪一會兒便是一會兒,我陪她的太少了。”兒子沒了,她沒見過更沒有抱過,她悲痛也遺憾,可女兒活得好好的,盡管身體還是不怎麽好,但乍一看與其它孩子也沒什麽兩樣。
“這不是你的錯。”黎卓撫慰著,去摸她的頭發,揉了揉頭頂,手拿下來的時候,手心裏纏著好幾根黑發,他呼吸緩慢了幾分,又在開始掉發了?
“無緣吧。”鬱清秋歎道,若能活下來那自然是最好,回頭,把戒指取下來,“戴著還挺重的,我真的……受不起。”LoveFVenus鑽戒,求婚戒指,一生隻送一人,昨天沒有看清楚牌子,做戲真的不用下這麽大的本錢。
黎卓看了眼,沒接,笑了下:“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拿著吧,不戴也放著。”
“黎卓。”
他揪著她挺挺的鼻尖,“你知道吧,男人真的不知道女人總是和他唱反調,有一兩次來點新鮮感就行了,一直對著來就不可愛了。”
鬱清秋的眼晴裏,寫了欲言又止四個字。
“就當是先存在你那裏吧,等我需要的時候,我再來處置它。”他包著她的手,收起來,重重一握。
她笑著,脆弱的眉眼無力到像指尖在心口上撓著,讓人疼。睫毛微顫,聲音啞啞的,“那我就幫你保存著。”
“嗯。”
鬱清秋轉頭又看向了外麵,幾千英尺的高空,這種不太踏實的失重感讓她的愧疚感更深,她欠黎卓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黎卓也沒有說話,怔怔的看著她的後腦勺,許久未動,那眸裏是悲傷還有憐憫及不舍。
……
機場,齊一虹已經等了兩個小時,每一分鍾對她來說就是煎熬,她的任務就是接到鬱清秋,如果接不到,她豈止是挨罵,還要扣除幾個月的工資,她隻是一個打工的,沒工資得餓死。
好在是最後接到她了,過去先給了一擁抱,然後大聲斥責,“我告訴你,我要是被扣了薪水,你賠我!”
“行行行,我陪。”就這幾個字,鬱清秋也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齊一虹看她這樣也就不多說,趕緊前往醫院。
到了醫院,都來不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就被醫生拉進去抽血,開始一係列的檢查,三五個醫生圍著她問東問西。
黎卓還不能進去,他咬著唇站在外麵,他隻能歎氣。畢竟在他知道的這一年多裏,她都是這樣的。
像是一個猴子一樣的,被他們圍觀,被他們研究,沒有會喜歡,卻又毫無辦法。
想活命,就得這樣。
………
機場。
小萌娃第一次來意大利,以前在美國的時候,沒有記憶。
“爸爸。”她在飛機上睡了好幾個小時,臉蛋紅撲撲的,帶著一個厚厚的帽子,包的很嚴實,“黑,好黑啊……”
剛剛睡醒,聲音軟綿綿的,還沒完全睡醒呢,就指著從一旁走過去的黑人,黑不隆冬,眼睛都看不到。
“不許指著別人這麽說話,不禮貌。”得虧說的是中文。
言寶寶好奇的東想西想,有的人好黑,有的人好白,真好玩兒。
羅甫務跟在後麵推著行李箱,裏麵大多都是言寶寶的東西,兩箱子呢,他和言馳的東西隻有一個箱子。
“蘇蘇。”她趴在言馳的背上喊到。
“幹嘛?”羅甫務沒好氣的道,他一看到言小妍用那種【正經】的語氣叫他,他就知道一定沒好事。
“不要……那樣拉……要@#……”不要那樣拉,要提在手上,否則我的玩具和奶粉會壞,還有尿片。
一共三個箱子,讓誰提呢?!
“我就要拉,你管我。”
“哼!”她嗖的一下把身體給扭了過去,不理他,羅甫務衝她做了一個鬼臉。
一會兒她又忍不住扭過頭來,“蘇蘇。”
“又幹嘛?”
“我……我想親你。”
又來,羅甫務瞪著這屁孩子,就知道來這招!這一招真是百試百靈,對付他們這幾個大男人,簡直是致命的!
“行,我提我提還不行嗎?”氣死人了,羅甫務提一個,拉兩個。
小家夥還不滿意,生怕這樣拉,把她的玩具奶粉都弄壞了,走的時候,她的東西是她自己裝的,這也拿,那也拿,也沒人管管她。
“蘇蘇……”
“你再膩歪,來來來,給你爸,讓你爸來提。”
“不要。”她拍著爸爸的肩膀,“我爸爸好sen苦,不行提,會……會累。”她斷斷續續的。
羅甫務,“………”你咋不擔心我會累?心疼這屁孩子幹嘛啊,小白眼狼。
………
病房裏。
鬱清秋靠在床頭,正在掛水。昨天推進治療室,沒多大一會兒,她就暈了過去,醒來就躺在了病床上。
她好像比昨天更難受了,那種感覺就是胸腔裏好像少了某些器官,很空,這種空不是深呼吸就能緩解的。
坐不是,躺不是,站起來也不是,莫名的很焦躁,在打了半小時的針後,她的身體開始疼,是肉疼,發脹一般的疼。
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身體狀況,一直在忍,直到真的……忍不了。
呼吸開始粗,身體彎曲,死死的拽著被子,這種疼,前所未有。
是全身所有的肌肉,包括臉,而且越來越疼。齊一虹從外麵進來的時候,就鬱清秋臉色發青的躺在地上,點滴早就已經掉了,手背上的血在嘩嘩的流。
“清秋!”她跑過去抱著她,渾身透心涼,肌肉發青,“清秋!”
“一……一虹……”鬱清秋根本說不出話,牙錯的啪啪響,“我……怎………”
齊一虹把被子拿過來,把她包住,用力的抱住,“這種藥就是這樣的,沒有辦法,清秋,堅持住,還有半瓶就結束了。”
她知道這藥給人帶來的是難以忍受的肌肉酸痛,好像有無數個細密的針同時往肌肉裏鑽!
“我……”鬱清秋在痙攣,不停的抽搐,半瓶,這才打了半瓶而已。
齊一虹摁著她的手背止血,“清秋,忍住忍住,這藥非常名貴,幾萬一瓶,不打你會死的。”
幾個月的研究才研究出這種藥來,到了最後會不會好沒有確切的答案,可如果要抑製這種毒,不打就是不行!
但是打了,這種痛苦的過程,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鬱清秋捂住胸口,趴在地上吐了,疼,太疼了,比前兩年要疼很多。
“清秋,吐吧……沒準就會好了。”齊一虹無能為力隻能抱著她,安慰著。
吐完就又開始抽,臉色發青,然後開始發黑,齊一虹心都揪了起來,卻毫無辦法。
“必須打,清秋,不打你會死,堅持住。”她眼眶發紅,也隻能說這種廢話。
鬱清秋死死的揪著自己的手,手背的筋在發青,她想起了女兒,想起了無數聲的媽媽,想起了那一晚男人的下跪,還有那一聲我愛你。
“一……一虹……”
“我在呢,我會陪著你的。”
“打吧……”她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我……我不想……死……我要去……陪……陪我……女兒……”話一說完,一頭栽在地上。
她的牙齒打顫的齊一虹根本沒有聽清她到底在說什麽,從側麵就隻看到她因為疼痛而跳動巨快的太陽穴筋脈。
……
今天黎卓不在有事兒出去了,齊一虹一個人,把她抱到床上,喊保潔員進來擦地板,又重新給她輸液。
齊一虹知道,剩下的半瓶,會把她疼醒,可能又會控製不住,也可能還會有其他的症狀,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去找幾個護士過來,如果……如果人手不夠用,就去叫幾個門衛。”這兒的門衛都是人好馬大的,有兩個人就夠了。
齊一虹也不想,但是……無可奈何。
………
兩個男人摁著全身抽筋的她,最主要是她的右手,以防滾針。
“放……放開我……”她咬牙切齒。
“別鬆手,摁好!”齊一虹又道,這是必須走的過程。
掛水掛到一半疼暈過去又疼醒……她對那些常人不能忍受的疼痛已經有了免疫力,可是現在就是忍不了。
“我不……”鬱清秋像被摁在床上的蟲,任人宰割著,“不……不打了………”大腦裏一陣活捉,她想尖叫,卻又摁著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這種肌肉的痛苦讓她忘了一切,她不治療了,死了也就死了。
“不可以,摁好!”齊一虹再次道,這句話她是閉著眼睛說的,根本不忍去看她!
“我不……”她劇烈的掙紮著,腦部忽然一蹦,總感覺就要死了。
“啊!”那人重重一摁,“就快要摁不住了,要不要再加人?”
齊一虹剛要開口,“清秋!”正在這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男人闖了進來,一把扒開左側的一名門衛,衝過去,“清秋。”
終於沒人摁著她的肩膀,終於可以把那句啊給喊出來,撕心裂肺。
“清秋。”言馳一下子把她抱起來,一連三聲。
鬱清秋睜眼,疼的她視力模糊,依然咬著牙,“你……你怎麽……”
“媽媽。”忽然有孩子的叫聲,鬱清秋渾身一震,往門口看去,她的女兒,她的心肝寶貝站在那裏兩眼含淚,巴巴的看著她。
“媽媽……他們……欺……你……”他們欺負你,言寶寶聽到了喊聲,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噔噔跑過來,手裏還拿著奶瓶,站在床邊,看到鬱清秋在發抖的身體,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媽媽……嗚嗚嗚……”
鬱清秋的眼淚忍不住的滾了下來,她看著女兒在床邊因為心疼她而大哭,她難受至極。
抓著言馳的衣服,“你……你為什麽……把她帶來……”聲音低的自己都聽不清。
言馳緊緊的抱著她,“我們過來陪你,清秋。”
“啊。”言寶寶把奶瓶扔到了地上,很生氣的樣子,小短腿兒跑到那門衛那裏,抬腳去踢,一邊哭一邊喊,“壞……壞蛋……欺負我媽媽……嗚嗚嗚……”
她都不到門衛的膝蓋高,還想去給媽媽出氣,鬱清秋一邊哭一邊推開言馳,下床,下去的時候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根本站不穩。
言小妍看到她摔倒了,跑過來,一下子抱住她,“媽媽……”哭的不行。
鬱清秋隻覺得生不如死,發抖的胳膊根本保不住女兒,“媽媽…沒事兒。”她說不出話,卻又必須說,“不可以……沒禮貌……叔叔沒有欺負……欺負媽媽……聽話……”
“媽媽。”言寶寶又再臉上抹一把,退一下,看到媽媽的臉上都是淚水,也去擦,“媽媽不哭。”
鬱清秋抬手,酸痛的手臂讓她擁抱都那麽難,用力的……最後在言馳的幫助下,抱住了女兒。
“媽媽……不哭。”
………
言馳把她抱回到了床上,摸著她的臉,非常的冰涼,這瓶藥快完了,還有四分之一。
“清秋。”他低頭,把她臉上的汗水和淚水都擦了去。
鬱清秋不想看他,他來幹什麽,他來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把女兒帶來,讓女兒看到她這麽狼狽的一麵。
剛剛那一會兒言馳的手心冒出了很多的汗,心裏仿佛是被一根針給串了起來,痛不欲生。
還在掛水,可這一次鬱清秋用了常人不能比的隱忍力,硬是一聲都沒有發出來,腿疼的繃的又直又緊。
言馳坐在床上抱著她,手在被窩裏握著她的手,她全身都是汗,手更是。
“媽媽。”言寶寶坐在她的身旁,她不知道媽媽是怎麽了,但是知道媽媽肯定是病了,而且很嚴重。
“媽媽……在。”三個字說出來,用盡了她剩餘的所有力氣。
“給媽媽說說飛機上的趣事。”言馳開口,轉移注意力,被窩裏鬱清秋反握住了他的手,那力道想要把他的手給掐斷,冷汗不停的從她的臉上往下淌,言馳不停的去擦。
“還有羅蘇蘇,我們在飛機上……”
“她說她在飛機上上廁所,因為要去女洗手間,有個阿姨想要拐跑她,她沒同意,那位阿姨給了她一顆糖,說她很乖很漂亮,阿姨要親她,她沒同意。”言馳翻譯。
鬱清秋虛弱的笑了笑,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兒。
“下來的時候,有個蘇蘇……”她又開始說。
有的地方不知道要怎麽去說,就用手去比,當然也不見得別人看得懂,除了言馳。
“下飛機的時候看了一個很黑很黑的叔叔,很嚇人,但是她一點都不害怕,因為黑叔叔沒有傷害她,我以後在我不說那位叔叔黑。爸爸說那樣不禮貌。”
真好……鬱清秋想著,女兒越來越懂事。
女兒一邊講,言馳一邊翻譯,疼,還是疼,還疼痛裏麵還夾著無數的酸楚。
半個小時後,點滴打完,一個小時後,身體上的疼痛慢慢消失,兩個小時後,全身血液才恢複正常流動一樣,這時候她才能下床。
可這時候,她真的像是剛剛死了一樣,臉色和身體狀態,都不像個人。
她坐在沙發哄女兒,對於女兒扔奶瓶,她沒有責怪,因為這在她的認知裏,女兒這是第一次發脾氣。
她想,她應該感謝言馳,在這兩年裏,告訴女兒關於媽媽的一切:那一張照片,還有和媽媽道早安,以及不止一次的說媽媽很愛她。
“媽媽。”女兒摸著她的臉,“你疼不?”
“媽媽不疼。”她的心口依然有這種疼痛後的餘悸。
言馳過來,坐在她們的對麵,把奶瓶遞給女兒,已經消過毒,奶粉也衝好。
女兒接過來就喂向鬱清秋,“媽媽次。”
“媽媽不吃,寶寶吃。”
“不要,媽媽次一口。”
鬱清秋看了眼言馳,因為和女兒在一起時間不長,所以她不忍去斥女兒,但是言馳可以。
他微笑著看著她,眉目舒展,摸著她的頭,又揉了揉她的小臉,“要不嚐嚐?”
“……”她忘了,言馳也是慣女兒的。
“媽媽,次。”
鬱清秋張嘴,奶嘴就懟了過來,她吸一口,有很重的奶腥味。
言寶寶笑著拿出來,塞進自己的嘴裏,其實這樣很不健康,但是……
罷了吧。
言馳笑了,坐過去,把鬱清秋摟在懷裏,下巴放在她的頭頂,“別把我們推開,我和女兒就在這兒,你什麽時候好,我們就什麽時候回家。”
鬱清秋沒力氣,也沒掙脫開,也就罷了。言馳用力的抱緊了她,他真想……替她受這一切。
他除了抱著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減輕她的痛苦。
“嘻嘻。”爸爸媽媽又抱在一起了,言寶寶又笑了。
這時門開。
黎卓從外麵進來,手裏還捧著一束大大的茉莉……推門進來的時候,嘴角的溫柔還未曾完全褪去。
看到言馳的時候,笑容一斂,隨後又笑了,這束花,都變重了很多。
“言總,你們怎麽來了?”
言馳站起來,在黎卓麵前,不和鬱清秋過於親密,這是對他的尊重。
“來陪著清秋。”
“那挺好。”嘖,這個事情還是沒有隱瞞下來。他看了看花,失笑了下,“我現在送,是不是不合適?”
言馳嘴角上翹,“怎麽會,女孩兒最喜歡花了,但送無妨。”
“那……謝謝。”黎卓過來站在鬱清秋的麵前,彎腰,“感覺怎麽樣?抱歉,今天有事兒沒有來。”
“挺好的,謝謝。”
“那就好。”他知道不好,他來的時候聽醫院裏的人說了,看她的臉色也看的出來。
眸光流轉,起身,把花遞給了言小妍,蹲下,“喝奶的小公主,今天真漂亮。”
“蘇蘇。”言小妍還記得他抱了媽媽呢,不過她還是挺喜歡他的,因為他帶她玩雪。
“乖寶寶,叔叔送你花,要不要?”
女孩兒都是喜歡花的,這沒錯。上到八九十歲的老奶奶,嚇到不會說話的小奶娃。
“要,謝謝蘇蘇。”她把花抱過來,太大了,抱不下,就放在腿上,玩著花瓣,好美啊。
黎卓起身,回頭,言馳微笑,“謝謝黎先生。”
尊重是互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