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想重新認識你
雪還在下。
鬱清秋從窗戶看過去,一片的雪白,樹木的枝條被雪壓得無精打采的垂著,一排排青淩淩的立在那裏,從眼前快速倒退。
手機裏來了一條短信,回:誰?怎麽了,發個位置過來,我來接你。
她回頭……隻覺得那車子真是高大。男人俊美的眉眼仿佛從刺眼的燈光裏若隱若現,那眸似礁石落在這兒,她回頭。點亮手機,漂亮的五官被手機的光照耀得眉目如畫。
【我現在出租車上,你到商場的門口去等著我就好。】
二十分鍾後,下車。
現在已經十點,商場早就關門了。遠遠就看到一個和她一樣的齊肩短發女孩兒站在那兒,鬱清秋付了錢下去。
“衣服穿上啊,怎麽回事,這麽大的雪。”
鬱清秋輕輕一笑,把外套套上,短短的頭發就窩在頸子裏,“給你帶了禮物。”往外套的口袋摸去,竟然沒有。
“那個就是跟蹤你的人?”女孩兒指了指出租車旁停下來的那輛悍馬。
鬱清秋像沒有聽到一樣,還在摸口袋,到處都沒有,莫不是掉了?
“清秋。”
“你的禮物沒了。”
“他是誰?”
兩個人像是雞同鴨講,找不到就算了,隻是有可可惜,畢竟那禮物還是很貴的,“走吧,回家。”
“我跟你說話呢,他是誰?”
鬱清秋看她有點生氣,撥了撥頭發,明媚一笑:“我若是知道是誰,不就不是跟蹤了麽?我不就直接坐他車,讓他送我回來了?”
好友想一想,倒也有幾分道理。
下這麽大的雪,對方又是個男人,她也不想上去找那男人問個清楚,先回家。兩人直接穿過商場旁邊的行人街道,穿過去就是別外一條街,又上了一輛白色的車。
“慢著。”齊一虹想想覺得不對勁,看向身邊那女人,“不對啊,如果你不認識對方,你幹嘛搞這麽多招,讓我在商場前等你,再開車回家,你怎麽不直接讓出租車送你回家。”
鬱清秋把外套脫下來蓋在腿上,外麵的路燈從玻璃投進來,落進她黑白分明的雙眸,明亮還透著幾分深邃,“有點安全意識好不好?我都已經被人跟蹤,難道我還要一種把他引進我家?”
齊一虹呃了一下,想想也是。
“不過……你之前在這個城市住了那麽多年,不會是誰都不認識吧?”
她擺弄著手指,然後把手也放進外套裏麵取暖,閉眼,光線在她的臉上上下浮動,迷離貌美,“我不是說了,我失憶了麽,什麽都想不起來。”
齊一虹沒說話,想起這兩年來她所受的苦,失憶倒也有可能,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對了,你給我買的是什麽禮物?”
沒人說話。
“喂,鬱清秋。”
“Dupont典藏版。”
車子刷地一下就地停了,齊一虹扭頭,一臉的興奮:“東西呢?”
“丟了。”
“……你說什麽?”齊一虹有一個特殊癖好,非常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打火機,對,她喜歡抽煙,更愛打火機,尤其是Dupont這種牌子的典藏版,價格昂貴不多,更是一機難求!
“路中央呢,別停。你要真想要,回家我給你畫一個,保證和實物一模一樣。”
齊一虹氣紅了臉,“我告訴你,你趕緊給我找著,否則跟你斷絕關係。”
她沒說話,隻是輕飄飄的笑了下……這句話她不知道說了多少次,這兩年裏,每當鬱清秋痛苦的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都會這麽講。
跟你斷絕關係
……
回家。
那輛悍馬沒有再追上來,上樓,先開暖氣,她怕冷得很,喝杯熱水,站在窗子邊上,外麵是公園,很大,被雪覆蓋著有一種荒蕪美。
齊一虹來了,也拿了一杯水在她的旁邊,看著某一處,笑了下,“那一天,有人叫我媽媽呢。”
“什麽?”
“那一天我們三人在公園,你接了一個電話就跑了,我和Molly倆,然後有個小女孩兒跑過來叫我媽媽,平生第一次。”
鬱清秋沒有說話,溫度正好的水滾過喉嚨,忽然變得滾燙滾燙。
不多時,Molly回來了,她是個意大利人,年紀也有四十多歲,一頭的雪花。
“嗨。”齊一虹打招呼。
Molly也回了一個,過來看著她們倆,開口:“我明天早上要走,你和我一起離開。”這話是對著齊一虹說的。
“怎麽了?”
“研究所裏有點事情,你是我助理,很多事情還需要你幫忙。”又看著鬱清秋,“你……一個人留在這兒行不行?”
“當然。”三人交談都是用英語。
“那就好,記得按時吃藥,有什麽不適給我打電話。”
“好。”
……
第一次跟丟了人,當然也並不完全算是跟丟,是言彥華實在是沒有忍住,打電話過來問他在做什麽,如果不忙就抓緊回家,兩個多小時過去了,開車再慢也該到了。
回到家,女兒坐在沙發,穿著小小的睡衣睡褲,悶悶不樂。
其實她可以哭,甚至可以打電話過來質問他為什麽不早點回家,但她就是不會。也不吵,就把自己縮在一個殼子裏,於是言馳就在想,他是不是太不關心女兒的心理需求,還是傭人們天天在她麵前耳提麵命給她的囑咐太多,導致她這麽的驚驚恐恐,無論想要什麽從來都不會主動提。
她巴巴的看了他一眼,他就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你幹什麽去了,我讓你慢點,你就搞到現在,你看看家裏,誰沒有睡!你不知道她晚上離不開你?”都十點多了,言彥華訓斥。
言馳脫掉外套,蹲下,不敢抱她,剛從外麵進來,身上涼,“抱歉,有點事耽擱,你去睡吧。”
言彥華走前安慰了幾句言小妍,才去睡覺。
言馳蹲著,摸了摸她小小的腳腳,有點涼,便放在手心裏暖著,“爸爸有點事兒,對不起,原諒爸爸好不好?”
她的嘴撇了撇,不高興,但還是點頭,“爸爸。”她弱弱的喊了聲,委屈可憐極了。
“嗯?”
“抱。”她伸手。
言馳身上還有冷氣呢,但也顧不了什麽,把薄毯拿過來給她包上,抱著上了樓。太困了,從樓下走到樓上這麽短的時間就睡著,脫掉外麵厚厚的睡衣,輕手輕腳的再把她放到床上,再穿上尿褲。
其實他學會了很多,所有的,爸爸做的媽媽做的,他都會。
側頭,相片裏的女人在朦朧裏笑得極盡溫柔。其實他知道她活著,若是真的死了,莫雲早晚有一天會出現,帶給他一些蛛絲螞跡,隻是不知這兩年裏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又是在哪裏熬。
若她真的死了,他也不會讓孩子每天都對她道早安。
他想讓孩子知道她有這麽一個漂亮的母親,她早晚會出現,她早晚會看到自己的女兒……被照顧的很好。
關了燈,讓女兒睡得更舒服。
一屋子的寧靜,他靠著床坐了下來,看著那相片,久久無法回神。
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打火機來,這個牌子的打火機原南風也有一個,但是無論是手感還是質地還是翻開蓋子大火的聲音,都沒有這個好。
典藏版,很稀有,嶄新的。
她不會抽煙,也不會給女孩兒,一看就是給某個男性。能送這樣的禮物,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關係。
夜,長又深,雪還在下……
……
言小妍特別喜歡雪,昨天下雪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看不到。今天言馳一醒來就看到她打著赤腳站在窗戶上,眨也不眨的看著外麵。
而他的身上蓋著她的小睡衣,他昨晚到很晚才睡,後來直接坐在床頭睡著了。
小丫頭還知道關心他,起來,把她一把抱起,“看雪呢。”
言小妍眨巴著明亮的眼睛,“爸爸,好好看……”
“嗯,是很美,但是下次一定要穿鞋,先收拾自己。”言馳把她抱過來,鞋子穿上,尿褲扔掉,洗臉刷牙。
下樓。
孩子特別想去玩雪,但是她玩不了。今天天晴了,在化雪,更加的冷。
言馳要去上班,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哄女兒,讓她和爺爺玩,家裏有許多人陪著她,其實倒也不會寂寞,隻是,她太過於依賴他。
可能是因為沒有母愛的關係吧,才特別的依賴他這個父親。
………
當天下午他就知道她住在哪兒,不禁覺得,她的警惕性還挺高。從那個商場到公園有五公裏呢,那一晚她居然就在這兒下車。
若是擱在以前,他一定不由分說的上樓去找她,然後把她的各種信息翻個底朝天,現在卻沒有那種欲望。
隻要她活著,其他都無所謂。沒有人會喜歡讓別人去查她的信息,【不要把你的觸角伸到我僅有的生命裏】,那一年她就極其的厭惡。
人,真是奇怪的要命,一旦接受了自己的改變,就覺得以前的自己是個混賬。
黃昏。
他在公園的停車場的車子裏,一抬頭就能看到她的窗戶,今天應該是不在家吧,一整天都沒有什麽動靜。
晚,八點,他得回家了………準備開車的那一瞬,他忽然想到了口袋裏還有一個東西。
這好像是她的,送去給她。
上樓,八層,坐電梯上去,門開。
“今天化雪,出門小心。”
“好。”
他身形一閃,閃到了牆壁的後麵,在拐角的位置。
“你一個人在家,真的不打算留我在這兒保護你?”男人輕鬆又愉悅的聲音。
“好啊。”女人的聲音帶著一丁點的沙啞,但是沒有那麽啞,很性感。
他聽到了男人的低笑聲,“我可是男人。”
“我也是女人啊。”
“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我今年31歲了,你覺得呢?”
男人抽了一口氣,抬頭,在她的額頭上摸了一把,“我34歲,特別禁得住逗。”
她笑了,“好了,感覺走吧,八點了,我得睡了。”
“好,不要什麽阿貓阿狗都給開門,注意安全。”
“嗯。”
男人走了,往電梯裏走去,好在這個樓層一共有三個電梯,沒有往他這個方向來。
言馳靠在牆壁,一下子呼吸緩慢……這一天,他以為她不在家,上來也就是抱著試試的想法,倒是沒想到一整天都和男人在樓上,門都沒出一下,窗簾緊閉。
摸著口袋裏的打火機,感覺像個燙手山芋,隻想扔。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過去,敲門。
敲了四下,門才來。
她帶著一個發套,整張臉都露出來,清麗脫俗,那種美是會侵蝕人的,一瞬間就鑽進了他的心裏,心口發燙又發緊。
她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先生,有事兒?”
她的氣色不錯,聲音也比大火後要好很多。
“有。”
“我朋友說,不能給阿貓阿狗開門,更不能阿貓阿狗說事兒,你監視了我一天,挺衷心啊。”
言馳,“………”原來阿貓阿狗說的是他啊,挺衷心說他是狗?
他露齒一笑,“可還滿意?”
鬱清秋歪頭看在門上,唇起,“如果你不上來,就更滿意了。”末了,又補充,“我丟了東西,如果在你這兒,麻煩你……”
“在我口袋。”
鬱清秋伸手。
他把打火機拿出來,在手心裏轉了一個圈,華光閃爍,後,又穩穩的握在手心,又重新放回了口袋裏。
“想問你幾個問題?”
“敲詐?”
“不算吧,你回了,我都會給你。”
“哪怕我是在胡謅?”
他沒有說話,不曾想過有一天會和她用這麽隱忍而平淡的語氣在交談,可越是這樣,他心裏就越有一種抽絲剝繭的窒息感。
“這兩年,你過的好麽?”他說,黝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像是一張網企圖把她籠罩在自己的麾下。
可她是已經被磨光刺了的玫瑰,一個眼神的回轉就從網裏逃脫出來。
“當然。”
兩個字,極是簡單,同時再次伸手。言馳低頭,那條疤露出了一半,攀岩在她光潔的手臂上。
過去的回憶,一瞬間如同潮水湧來,兩年都以來的空虛和撩寂在這刹那裏開始崩潰。
他上前……
她用一根手指抵著他的胸膛,輕飄飄的兩個字讓他回歸現實,“自重。”
他低頭……
她那麽美,精致的五官,今天還化了一個淡妝,更是美的驚人。
她還活著,還活著……其實她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已經是天賜。
收回手臂,唇起,“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己拿。”
鬱清秋看了他兩眼,伸手把打火機拿了出來……
“你失憶了?”
“幹什麽?”
“老朋友,不請我進去坐坐?”
“野貓野狗隻適合呆在外麵。”後退,關門。要關上時,受到了阻礙,她抬眸,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那目光幽緊深邃。
“我叫言馳。”
她沉默。
“能……重新認識一下嗎?”
………
言馳摸摸鼻子,若不是反應的夠快,這鼻子恐怕就塌了。
他站在外麵看著緊閉的房門……咧嘴笑了。兩年,整整兩年!
他都沒有覺得這麽高興過,就好像是在年少時,一個暗戀了許久的女孩兒終於和你說了第一句話,那種小鹿亂撞,那種心花怒放,從肢體裏,從眼睛裏,從表情裏……都提現的淋漓盡致。
便,不想走了,便覺這樓道裏的氣候好極了,便覺這空氣都是甜的。
哪怕,哪怕心裏已經在癢,依舊在發空……
………
鬱清秋坐在飄窗台上,把玩著那個打火機。這是她托人買的,送給季一虹的。
她是一名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麽愛好抽煙。據她所說,抽煙是為了聽各種打火機翻蓋的聲音,這是什麽特殊的癖好。
好在她抽煙也不多,屬於個人自由,也沒人管。
抬頭,看著外麵的天空,原本是黑色的,因為霓虹燈的照射,讓它有了一絲絲的霧白。
公園裏已經沒人了,公園的停車場倒是停了很多的車輛,那一輛悍馬格外的顯眼,高大威猛霸氣。
關了燈,也毫無睡意……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看到那車子的燈亮了。
看著筆挺的男人,走近那輛車,卻又遲遲未走……
電話又響。
“喂。”
“睡了?”
“嗯,已經在床上了。”
“阿貓阿狗沒有來吧。”
“來了啊,我又不認識他,但是他倒是說認識我,真奇怪。”
對方笑了一下,沒有多說,“快睡吧。”
“好。”
放下手機,垂眸,車子已經離開。她開始覺得胸悶,不舒服,想起今天還沒吃藥呢。
………
路上,言馳吩咐下去的事情,十分鍾後有了答案。
他按照電話打過去,“想來你知道我是誰吧?”
“當然,言總,好久不見。”
“黎卓,你可以啊,瞞了我那麽久。你說幫我找人,倒是沒想到……”
“不好麽?我幫你照顧她,總比她一個人來的要好。”
言馳居然一點都不生氣黎卓成了她的男朋友,她健康的活著已經大過一切。
“這兩年……怎麽過的?”
他當然聽的出來,她那句【當然】是假的。
“很不好。”
他心裏一頓。
“細節也不需要說,也沒有那個必要。她什麽都想不起來,都忘了,所以,麻煩言總別去騷擾她。”
言馳捏著方向盤,目黑暗的融不進半點的光,“你覺得可能嗎?我們有個女兒。”
“她不記得,當然萬一有一天她知道了,你也可以大方一點,把孩子給她,若是她想要,我養得起。”
啪。
手機拿下來,一下子砸到了擋風玻璃上!因為黎卓最後的一句話,而觸怒了他。
又或者從他們在門口調情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火苗。
………
回到家,孩子和言彥華在看電視,他拿了一個會講故事的小兔子玩具回來。
“爸爸!”言小妍高興壞了,今天回來的早多了。
言馳過去,坐在她的身邊,“寶寶,想爸爸沒有?”
“嗯!”她用力的點頭。
言馳等到身體暖和了些,才把她抱起來,看著她的眉眼越來越像她媽媽,低聲,“那……想媽媽嗎?”
言彥華聽到,在心裏暗罵一句沒出息,搖頭走了。
“我看到媽媽了……”她說。
“嗯?”
“@+*#……”她說了一堆,如果不是言馳天天和她在一起,他真的聽不懂。
但明白了,那天和姑姑一起在公園看到了。
“好,明天爸爸帶你去公園玩,找媽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