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兵荒馬亂
生的是龍鳳胎,這代表什麽……鬱清秋最後一個去看的是她的兒子。她原本以為這個活下來的女兒會好好的活著,那大概是她最後一點生活信仰,如今兩個孩子都沒了,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是無法承受的災難。
“如果你調查了,你就應該知道……她並不是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期,而是她沒有辦法。早產加難產,她也是命懸一線,昏迷了十天十夜才醒來,醒了之後兒子就沒了。”
原南風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怔了好久……他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言馳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勾勾的看著他,那深黑的瞳孔仿佛到了某一個界點,無法轉動也無法給予其他的神色。
原南風知道……鬱清秋生的孩子,必然是言馳的,對此他從沒有懷疑過。
可是,一個父親對於孩子的疼愛,尤其是這麽小的,真的比不上母親的半點。
大概是到了飯點的時間,樓下非常熱鬧,人群騷動,樹影婆娑,來來往往的問候……
他兩人安靜了好久好久……
原南風才失笑,“慢慢消化,我過去坐一坐,有事兒叫我。”他和言馳也是在一個地方長大的,也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過往和經曆也差不多相同,可以說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比彼此的父子關係都要好。
巧了。
言馳有一個對家庭,對孩子,對老婆不負責任的父親。
原南風也有一個……垃圾父親。
愛上的女人都是好朋友,都是差不多同一個個性,瞧,他們多有緣分。
………
言馳在走道裏站了很久,從日落到華燈初上……
這個光線,連影子都沒有,隻有他的身軀光淩淩的站在那兒,像是矗立在冰天雪地裏,廣闊無垠的大地,有寒風在肆虐,有大雪在飛舞,隻有他……
原南風坐在凳子上,倒也難得他居然能在這裏呆這麽久,大概是……沒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去吧。
這兒也沒有寺院。
麵前有陰影,他抬頭,是言馳。
“怎麽不早點告訴我?”他的聲音接近於鬱清秋了,嘶啞的有點聽不清。
“鬼知道你不查呢?雖然她用的是假名來生育的,但是漏洞百出,多用一點功夫,一查就知道了。”
言馳沒有說話,唇緊抿著。
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又看看他,“我出去,你在這守著,有什麽消息你告訴我。”
“行。”這一點事兒,原南風還是可以做到的。
言馳出去,給那名司機打電話。
………
原南風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漂亮的臉蛋兒在陰暗不清的光線裏,顯得越發的精美,尤其是在眉宇間的那顆痣,仿佛退卻了他的光華和妖冶,此時也是格外的安靜,靜靜的鑲嵌在濃眉之中,給他那倨傲不凡之色,增添了幾分江南煙雨的惆悵淒迷。
他已經到了這個歲數,看著言馳和鬱清秋之間十年來的情情怨怨,一下子醒悟,對於心愛的人而言,麵子和架子有多麽不重要。
他可以浪子回頭,可以安分懂事,可以拒絕風花雪月,可以拖地做飯……
這些都可以做到,隻是促使他做這些事的人不在。
“我找鬱清秋。”
女人的聲音,好聽還沉穩,著急裏居然還帶那麽一點不慌不亂。
“您是?”
“我是她朋友,麻煩告訴我,她在哪個病房。”
原南風睜開眼睛,在護士站看到了一個女人,隔的有點遠。
天色已暗,頭頂的光從她的身體兩次穿過來,光影勾勒出了她玲瓏有致的身軀,帶著一個帽子,穿著非常樸素,就連腳上穿的也是市麵上那種幾十來塊錢的布鞋。
護士指了指這邊,她微微側頭……側臉的弧度映著光,如詩如畫,輪廓極是優美。
她回頭,跟著護士一起走過來。
娉娉婷婷的身姿,樸素淡雅的不可思議,那張臉是刻在骨子裏的熟悉。
一看到,就勾起了埋在身體裏麵的麵孔,在他的血液裏橫衝直撞,忽然,就斷了呼吸。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您真是她朋友?”護士不可能放任何人進去,萬一是有不軌之人,進去了就壞了事。
“是。”
“那您來這邊登記一下,最好是給我一個證件。”
“好。”
她又跟著護士回去,到護士站,從口袋裏摸了又摸,沒有證件……
她已經好多年都不用身份證了,護照,駕駛證這些東西,放在寺院裏早就生了灰塵。
她腆腆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帶。但我真是她的朋友,她出了事,我不放心她。”
原南風不知道她和護士交談了什麽,他看到了她溫和又從容的笑,陌生又熟悉。
她跟著護士去換衣服,從他的身前經過,他沒有起身,沒有動,而她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
她進去。
他終於起來,到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冷卻自己兵荒馬亂的心髒。
他找了她那麽久,她在他毫無防備之下闖了進來,他竟不能做到去拉住她,竟不能做到暢快呼吸。
………
墓園裏。
這個墓碑是整個墓園裏的最小的,也是最幹淨的。說他幹淨是因為它的碑上沒有一張照片,也沒有一個提字,光禿禿的。
碑前放了一個舊的布娃娃,不知道是誰放的。
言馳彎腰,蹲在墓碑前,拿起布娃娃,看著墓碑,低聲道,“你喜歡娃娃麽?”
空曠的墓地,沒有人,隻有一座一座的碑,孤零零的矗立著,他的聲音隨風飄蕩,破碎的不成型。
“很抱歉,沒有給你帶什麽禮物。”他又道,手下有點滑膩膩的,他把娃娃翻過來,背麵有血跡,大概是被雨水侵泡過,娃娃裏麵又有很多棉花,所以沒有幹涸吧。
他捏著娃娃的收,用力攥起來,手背上筋脈突起。
半分鍾後,又猛然鬆開……
他開始用力的呼吸,待平穩過後,把娃娃放在墓碑的最下側沒有水的地方。
“嗨。”他又道,“還沒有來得及看你一眼,你就去做了天使。如果你在天上看著我,就代我去你媽媽的夢裏告訴她,讓她活下來,好不好?”
人總是在無可奈何的時候,開始相信鬼神托夢之說,鬱清秋一心想死,拿她沒有半點辦法。
隻是這種話,也不過就是給自己一個安慰罷了。
他摸了摸墓碑,很涼。這涼氣像是會傳染,從他摸上去的那一瞬間,就以一種無法抵抗的速度滲透到了他的身體裏麵。
他半眯著眸……
“你是誰?”
聽到聲音,他起身,看到了墓園裏的工作人員。
“你好。”
“你蹲這兒幹什麽呢,今早上有個女孩兒在這兒自殺,都快要嚇死我了,我好不容易把血給衝洗幹淨,你不會也想尋死吧?”
言馳搖頭,“不會。”
“那就走吧。”工作人員鬆了一口氣,要看管自己的工作場地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何必呢?這麽年輕又不是不能生孩子了,哪種方法都比尋死覓活的好。”
言馳沒動,風吹著他的衣擺,帶動了他肢體的僵硬。
他給了那工作人員一筆錢,請他好好照顧這個墓碑,以及這個布娃娃。
“你是……”
“我是這孩子的爸爸。”
………
原南風在走道裏等了半個多小時,她才,出來。眼睛周圍紅通通的,想來是哭過了。
他靠在對麵,她一出來,兩個人就能打上照麵。
可她也隻是隨意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這兒始,終不是她宿留的地方。
到電梯。
金屬的電梯門框倒映著她的麵孔,她看了一眼……師父說得對,她心事太重,難以做到斷舍離。
很容易被世俗的事情牽動著情緒,看,又流淚了。
電梯門開。
她抬步,一隻手臂突然橫了過來,撐在門框上,就在她耳測的位置。
短袖,所以肌肉線條非常明顯,輪廓都很清晰,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樣。
她看著鏡子裏的他,那一張一看就不是池中,物的臉,那一張黝黑的雙眸,正盯著她。
她淡然自若,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
“這麽久不見麵,不說點什麽?”
“讓開。”
“現在的尼姑,都不用穿佛門淨服了?現在的尼姑都這麽目中無人了?”
原芷藍依舊表現的很平淡,從原南風的角度看到了她微微紅腫的眼眸,其餘的地方都是白白淨淨,隻有那兒……
像是長在心口的紅疹子,想去撓,又怕疼,怕她疼,也怕自己疼。
“我出來是辦私事,穿什麽衣服和旁人無關,先生,把你的手拿開。”
她以前很烈的。
經常罵他,經常凶他,經常給他臉色看,倒是沒有這麽客氣過。
行,他讓。
可是電梯已經走了,隻能繼續等。
站在那兒誰也沒有說話,默默的,時間都過得非常緩慢。
她和鬱清秋還真是該死的想象,性格相仿,就連個頭都差不多,都是一米六八的樣子。
隻是她比鬱清秋要凶很多,性子烈。
電梯來了,原芷藍進去,原南風也跟著一起進去。
說電梯最能考驗人,是否還有感情,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一驗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