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打牌的規矩
從公安局大院北側往東南走,是一個新開辟擴大的休閑公園。麵積不大,但附近去那裏走動的人還不少。林宇峰隻想轉一圈,讓自己換換腦筋。這種在陌生人群裏走動的感覺也不錯。對於一個事實上的警察來說,這是一種難得的休息。
無論如何,應該說今天的開局是不錯的。而且隨著時間的遷移,陳冰對自己的敵意會越來越少。畢竟,兩個人曾經耳鬢廝磨地相愛過。而且陳冰還為林宇峰懷過孩子。所有的這些經曆,既叫人無法忘懷,又難以啟齒,痛心疾首。
林宇峰在公園裏隨便一轉,看到很多人在跳廣場舞。他們跳的時候都是帶著耳麥的,這樣既可以自娛自樂,也能不擾民。
看著大媽大叔這樣投入地跳舞,林宇峰十分豔羨。甚至有一種要加入進去的想法。隨即,他就離開了那裏。
一個小時之後,林宇峰在一家不起眼的麵館品嚐重慶小麵。李垂楠的電話打過來。林宇峰看著這裏食客不少,說話不便。他就把電話一掛,再匆匆吃了幾口出來。他得趕緊跑回到招待所的房間裏去。
在一個過街天橋上,有人在那裏擺地攤,有幾個農民工模樣的人在彎著腰挑挑揀揀。一個大煙鬼一般的瘦男膽大包天,居然拿一把鑷子在夾錢包。林宇峰無心管閑事了,他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在瘦男身邊走過的時候,忽然用膀子就撞了一下瘦男的胳膊肘。
瘦男在毫無防範的時刻被人一撞,手裏尖細的鑷子往被盜者的褲兜裏插了下去。隻聽得一聲尖利的驚叫,那正挑選褲衩的農民工受害者被紮傷了。他本能地捂住了大腿怒視瘦男。
“媽的,你敢偷老子的錢包啊!欠揍!”
“我,我沒有。和我沒關係啊。”那瘦男驚慌失措,可他的鑷子還在農民工的褲兜裏。
接下來很熱鬧,兩個農民工把瘦男踹倒在地,開始沒心沒肺地打了起來。林宇峰下了天橋之後,還聽到咒罵聲和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四兩撥千斤,自己這一下既懲罰了小偷,還沒有暴露自己。一舉兩得。這樣的打架鬥毆,110巡警是不會不管的。
一邊走,林宇峰像個孩子一樣一邊笑。這個王八蛋盜竊碰到老子,算他倒黴。一頓臭打是跑不了的。太囂張了,光天化日就敢這樣。
回到公安局招待所,林宇峰才在雕蟲小技得逞的快意裏清醒過來。他要向李垂楠詳細匯報一下工作了。這次一點就通。
“李局,我上午看了看小吳。”
“奧,她恢複的怎麽樣?”李垂楠平靜地說。
“應該說,還好吧。她說過兩天想回南昌去。小吳的母親在成都住不慣。”
“是啊,老人家千裏迢迢到這裏照顧女兒,確實是不容易。我更主治醫師合計一下,看看能不能轉院吧?治病能在自己家門口是最好的。南昌是省會,醫院的條件不會很差。”
“我也去看守所看了陳冰。我建議先把她移送到深圳去。在那邊繼續審問。在這裏諸多不便。李局您這邊沒問題吧?”
“我沒有問題,隻要她願意交代。你們見麵的情況怎麽樣?”
“不歡而散。她罵我是個恩將仇報的畜生。不想和我談。拿水潑我的臉。這些我都忍了。她落到今天,我有直接責任,如果能早一天勸說她去自首就好了。”
“別說這些了,你看什麽時候把她弄到深圳來。她畢竟是個懷孕了,不會在麵臨死刑處罰。按說她不該這樣糊塗啊。”
“她不是糊塗,而是屬於一種情緒性的發泄。而這種發泄也隻是針對我一個人。換了別人她應該不會這樣。”
“可是她在前幾天還在醫院和醫生打架。”
“那是她沒有見到我。我想今後她應該不會這樣了。求生是人的本能,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會怎麽樣,她都不會顧慮被執行死刑。她是有文化的人懂這些的。在離開的時候,我答應照顧她的母親和養女。也建議她轉到深圳去。畢竟在成都人生地不熟的。發泄完了,冷靜下來了。她會理性思考的。”
“嗯,讓你去看她其實也有另一個目的。就是作為一個女人,在她趕到被全世界都拋棄,瀕臨崩潰的好時候,你的出現對她是一種變相的安慰。然她知道,即便是進了監獄也不是沒人牽掛她。”
李垂楠嘟嘟囔囔說這些,林宇峰想此時的李局長應該是臉紅的。這些事兒他們兩個人之間有默契,點到為止就行了。
“我想看看,隔一天再去看看她。繼續勸她到深圳去。在這裏談什麽都不好談。”
“嗯,隻要她情緒好,同意。那就轉到我們分局看守所。如果小吳也能回江西的話,你們一輛車回來也行。到時候我派一輛警用越野車過去。換人不換馬,一天就能回來了。”
這倒好,接受傷的警員,還帶著押送犯人。林宇峰咧嘴苦笑了一下。隨即他意識到了什麽,又說:“李局,我要告訴您一件對我很殘酷的事兒。我父母的骨灰盒被人偷走了。”
“你說什麽,怎麽會有這種事?偷骨灰盒幹什麽啊,混蛋!”李垂楠聽了憤怒地咒罵起來。
“偷骨灰盒唯一的目的就是羞辱我。羞辱我們一家人。我舅舅是縣城派出所的所長,他正在偵破這個案子。但是我知道這裏麵的貓膩,實際上和我爺爺我叔叔的遭遇如出一轍。這一次他們也留了字條,又說我是男小三,說我的父母有子不教,活該受連累。威脅要把骨灰盒扔到化糞池裏去。”
無論如何,林宇峰都說不出‘玩弄人妻’這四個字。
“這個混蛋,老子抓住了非扒他們的皮!豬狗不如的懦夫才會如此下作!”李垂楠罵道。
“李局,我們一直在調查那個人。可從來沒有對他使用過強力手段。我是個平頂子老百姓,不怕黨紀政紀處分。既然人家把腦筋動到我父母骨灰盒上,我也不能再這麽當SB了。誰都是爹生父母養的。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
“那你準備怎麽樣?”
“既然他能弄我,那我也就能用同樣見不得人的手段弄他。您知道這個人想置我於死地不是一次了,還屢屢傷害我的家人。我再這麽看他作惡,非憋死不行。”
李垂楠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在那邊輕歎一氣說:“這事情還是要在法律框架裏來做。法律是要講證據的。所有的事都要證據,這無論對當輔警的你,和當老板的他來說,都是一樣。誰都不能無端地懷疑別人。”
這些話,李垂楠是充滿了暗示。但是從字麵上看,你無法抓住任何把柄。求得是雙方的心領神會。林宇峰知道盜竊骨灰盒這種沒人倫的事情,激怒了李垂楠。
“李局,麻煩您幫忙調查一下陳冰的女兒,尾巴的情況。這是陳冰的養女。現在陳冰被捕了,不知道孩子是什麽下落。我想以後收養這個孩子。”
“話吧,我先找人查一下。等有結果告訴你。”
和李垂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林宇峰還想和黎曼通一個電話。但是要撥號時他又猶豫起來。黎曼剛剛經曆了驚心動魄的時間,心力交瘁。應該不需要別人打擾了。另外,不知道黎曼現在對林國棟是什麽態度。上次她不是都說了,林國棟要她去廣州辦理離婚手續嘛。
不打擾黎曼了吧?不管他林國棟拳腳上有什麽本事,林宇峰都沒有退縮的理由。並且真到了那個階段,雙方動手的階段,一切的隱藏都失去意義。這種事要的是隔靴搔癢,敲山震虎。事情做了,還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則法律的懲罰也會不期而遇。到那時,誰也回護不了他。
接下來的兩天,林宇峰一直躲在招待所房間裏。表麵上看電視,實際上腦袋在思考著如何能打破僵局。越思考,林宇峰認為自己力主接觸林國棟的辦法是對的。就和戰爭中的斬首行動類似,一下子打掉對方的中樞係統,那麽他們的整個實力就會群龍無首而癱瘓。
既然是外圍突破達不到根本突破,那就換一種方法。既然你不安規矩出牌,那我也隻能和你一樣了。以毒攻毒,不然這副牌就打不下去。
坐在招待所的床上,林宇峰的臉色忽明忽暗。像是忽然間在一個黑暗森林裏迷了路。在經曆過好幾次野獸的偷襲之後,這森林裏的所有活物都讓他害怕了。但是害怕也要找出平安離開的出路。不然就會活活地困死在這裏。或者被某個黑影裏撲出來的野獸吃掉。
晚上,林宇峰照例給楚天涯發送短信保平安。不管她回不回林宇峰都要發。李淑娟那裏依然沒有消息,林宇峰也沒問。他的心事太多了。幫助李淑娟純粹是出於善良。就像是當年他幫助了阿芳一樣。卻沒有想到,阿芳居然是他們的人。
林宇峰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過於險惡了。每個人的外表裏麵包裹得是不一樣的靈魂。但是林宇峰相信,李淑娟不是那種故意接近自己的人。
為人處世,但求心安吧。
在經曆了這些艱難坎坷之後,林宇峰依然相信這個世界上壞人是極少數。之所以圍繞著自己的壞人多,是因為他們是被有目的地派來的。這些人真的灑進十幾億人的大海裏,連一粒粟都不是。
按說,丟了骨灰盒之後父母應該托夢來責備自己。甚至會在虛空裏出現,責備不孝的兒子。可令人意外的是,他們沒有出現。連給林宇峰一個夢都沒有。
早晨林宇峰會很早就醒來,實際上他的心裏是在等待什麽的。沒有發生,不代表他的心裏好受。年紀輕輕過多地扛這麽多擔子,實在是疲累之極。他總是睜大眼睛,在等待黎明的到來。
也許死去的人在陽間的骨灰,就像是趴在樹上的蟬蛻,不過是個無意義的東西了。按照宗教輪回的理論,人的一個生死,像是蛇一次又一次地脫掉不適合自己的皮.……
黎明時分是一天裏最為安靜的時刻,林宇峰能夠把許多的問題想深刻。甚至引申到玄妙的哲學範疇裏。他覺得現在出了這麽嚴重的事,他還是沒得到任何暗示,說明父母對自己目前的狀況是放心的。再也沒有從前和陳冰在一起的憂慮了。
人怕的不是犯錯誤,而是在犯錯路的道路上不知道回頭。好在林宇峰沒在這條危險的路上徹底翻船,而是在不斷的打擊和彷徨中成熟起來。這一切是他一生的財富。他也想清楚了,自己這一生注定隻能和小楚在一起。隻有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了,前麵一切的損失就可以挽回。倒是他選擇和黎曼的話,則洗不清一生的汙名。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楚天燕都是林宇峰的貴人。別的女人稱不上這兩個字。所以,不管小楚以後恢複的怎麽樣,林宇峰都會和她在一起,並且要白頭到老。這是命運安排。也許在冥冥中,林宇峰去世的父母看到兒子從迷惘中清醒,他們也就放心地裏去了。
每當想到這裏,林宇峰就會淚流滿麵起來。他的麵前會浮現出楚天燕那圓乎乎的俏臉,那一頭烏黑的短發。英姿颯爽。這樣的時刻,林宇峰很想跑回到燕京,回到自己和小楚那間溫馨的小屋裏去。
“爸爸,媽媽,你們放心吧。兒子的彎路已經走到頭了。尤其是情感方麵再無困惑,那個在你們麵前磕頭的女孩子,會成為你們的兒媳婦。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真正做到相濡以沫。在這之前,我要把那個大毒瘤挖出來。爸爸,媽媽,請你們在那邊祝福兒子。為了正義的事業,為了那千千萬萬被毒品毀滅人生的人們,我將一往無前。”
倒在黑影中的床上,林宇峰一遍一遍地自言自語。仿佛父母又會在虛空中的某個地方出現。可是他們再也沒出現過。他們是安心了。相信兒子能夠兌現諾言。相信兒子經過了這次風雨,能夠受用終身。
兩天之後,林宇峰又一次去了看守所。這一次陳冰直接拒絕見他。林宇峰就直接跟女獄警去了陳冰的監房。在那裏,林宇峰再一次對陳冰進行了規勸。
在麵對林宇峰再一次歇斯底裏之後,陳冰終於表示願意回到深圳去。
“古管教,我不在這裏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這些天裏你對我的教育。其實我也沒選擇的權利,你們覺得叫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吧。我是個犯人。”
得到陳冰的許諾之後,林宇峰恨不得跪下給她磕頭。在這之前,陳冰把一口口水啐到林宇峰的臉上。而林宇峰也真正做到了啐麵自幹。
這個女人的口水,從前兩個人親熱的時候,他不知道嚐過多少次了。所以生不起氣來、
辦完了這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兒,林宇峰心裏萬分欣慰。而舅舅那邊,追查盜竊者的過程卻不順利。
“宇峰啊,殯儀館這種地方,你也知道,別說是晚上,就是大白天無關的人都會離得遠遠的。雖然他們也裝上了攝像頭,但是往往流於形式。誰會想到,有人敢在半夜裏到那裏偷骨灰盒呢?隻有心理嚴重變態的人才會這樣。”
“大舅,情況我知道了。即便是你們找到那個竊賊,恐怕我爸媽的骨灰盒也被轉移了。那幕後的指使者,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肯定會向我攤牌的。再說,一般的竊賊就是鬼迷心竅,也不見得有膽去那種地方盜竊。我懷疑是流竄作案。”
“你放心吧,我這邊能做的事絕對會做。就是這事兒過於匪夷所思。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姥爺姥娘都知道了。村裏的人們也議論紛紛。以為你在外麵做得見不得人的事兒。所以過一段時間你一定要回家來一次,帶著你的媳婦,你們穿上製服回村裏來。隻要能舉行個婚宴什麽的,那些所謂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大舅,我曉得了。就按你說的辦吧。這案子破了,我少不得帶您外甥媳婦再回次家。給你們把臉掙回來。”林宇峰信誓旦旦地答應道。
“那好,咱們就一言為定。我們先爭取把骨灰找回來。萬一不成,我也想弄兩個一樣的骨灰盒,做成衣冠塚。”
“大舅,我一定要把我爸媽的骨灰找回來。這些王八蛋,要得到應當之罪。”
“你一個人在外麵,要有難處就和我們說。家裏能幫到的肯定會幫。比如你買房的首付,你說個數我們能幫你湊齊,千萬別不好意思。”
大舅的話讓林宇峰萬分感動。
當天下午從看守所回來,林宇峰的腦袋又開始疼痛難忍,他就趕緊趁著天色尚早,去超市裏購買山楂製品。
坐在公交車上,林宇峰想,也許這一輩子都離不開山楂片了。
林宇峰不是沒有懷疑到,有人在他食物裏做手腳。比如說,在李樂樂夫妻給自己敬酒的時候。他喝得那一小杯酒,就來自李樂樂一個朋友端著的托盤。而他喝酒的那個杯子似乎和其餘的有所區別。那個杯子,壁上似乎有朵黃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