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老鼠進貓門
林宇峰一個人慢吞吞地回到家。一進屋,室外的潮氣就被擋在了外麵。新春將盡,炎熱的夏天就要來了。在這樣一個溫馨小屋裏,很有種躲進小樓成一統的感覺。一住下來,就真的哪裏都不想去了。也許是前些日子過於緊張了,林宇峰很享受這份放鬆的懶散。甚至他還羨慕李樂樂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然。自從離開珠峰大廈之後,自己過得這算什麽日子啊。
當天晚上,林宇峰照例泡上茶,把冰箱裏不知道誰留下的一包花生仁拿出來一邊吃一邊看電視。一邊看電視一邊思考。通過這幾次的打擊行動,林國棟的冰毒帝國幾乎到了崩潰邊緣。他居然要出下策綁架黎曼的孩子,快狗急跳牆了。這也意味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生死搏鬥就要見勝負。
這些態勢叫林宇峰想來,既興奮又緊張。決戰時刻,誰都不能走神。他還無數次想到陳冰如今在看守所會是什麽心境,如果叫林宇峰來形容的話,隻是四個字:生無可戀。一下子,在林宇峰麵前就呈現出和陳冰從相識到相殺的畫麵。那畫麵一幀一幀地在麵前擺開來,百味雜陳,這算是一種什麽緣分啊。知其不可而為之,他做下的那些事兒,究竟是為了誰?
想到陳冰的同時,林宇峰還想到了陳冰的母親。從有限的了解裏,陳冰似乎是個獨生女。現在她父親死了,她自己身陷囹圄並且很可能麵臨死刑。就剩下一個媽媽孤苦伶仃活在世上了。這幾乎等於是家破人亡。這一切,都和林宇峰的窮追猛打的緝毒行為密切相關。
這些想法,每每呈現在林宇峰麵前時,他總會不自然地想到自己四個字:恩將仇報。
在中國人的道德圖譜裏,一個人恩將仇報,不論出於什麽原因,都是不被世俗原諒的。哪怕是你有一個十分冠冕的理由,但是別人表麵不說什麽,心底裏肯定是有所褒貶。仁義二字,從古至今都是人性的分水嶺。
一旦林宇峰和黎曼婚外生女的事情被揭出來,也在道德上就等於判了他死刑了。即便是還活著,那林宇峰也是被當作無恥小人打入另冊的。在這樣的論斷麵前,絕對是沒有同情林宇峰的。包括他前麵所做的一切都將被抹去。或者表麵的尊敬也蓋不住內裏的鄙夷。
所有這些思想活動攪得林宇峰心神不寧。這也是他想買一瓶二鍋頭喝來壓驚的原因。陳冰被抓了,麻建兵也跳崖了,但是林宇峰的個人危機並沒有因此減少。他和林國棟之間,反而有一種圖窮匕首見的慘烈跡象。
林宇峰屏住呼吸發著呆,電視上演的什麽他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的危機總算過去了,可下一個危機是什麽,什麽時候來,林宇峰不知道。但他能隔空看到林國棟那張陰沉凶狠的臉。兩個人這等於是隔空博弈。現在沒有動到林國棟本人,他的父親也沒有為他活動的跡象。雙方表麵平靜,實際上的劍拔弩張是不言而喻了。
從兵法上說,剪其羽翼沒有錯,但關鍵時刻直搗黃龍更是沒有錯。下一步,林宇峰必須自己出麵去觸動林國棟。他們倆之間也該麵對麵較量一下了。
在林宇峰看電視看到睏了,洗了洗臉要上床睡覺的時候,楚天燕打了電話過來。問林宇峰睡了沒有。
“還沒呢,這就準備睡。”
“你睡我的被窩,每天要洗澡。否則我回去看看你把床鋪弄髒了,我和你沒完。”
“放心吧我天天晚上洗淋浴。”林宇峰撒謊道。人就是個環境的產物,當自己獨居的好時候,人的惰性就會潛滋暗長出來。今天晚上林宇峰睡覺前,隻想刷牙洗臉。
“嗯,天氣好了把被子拿到陽台上曬曬。好久沒人去了,被子可能潮氣。”
“放心吧,爛泥裏我都睡過覺。別說這又軟和又香氣的被窩裏了。你在幹什麽?”
“我?看電視啊。我就和我表姑一起追韓劇。每天晚上一集不落。沒想到韓國的電視劇這麽好看。”電話那邊,楚天燕嬉笑道。
“這都是寫家庭婦女們的特征,怎麽你也和光同塵了?”
“我說你可別亂說啊,我表姑就是個家庭婦女。來這裏之前,經常因為看電視和我姑父吵架呢。你說她來照顧我,我還能不遷就她看個電視?”楚天燕的聲音低下來了。
“你這麽說表姑,不怕叫他聽見啊?”
“當然怕了,不過現在表姑不在。到洗手間去了。我們娘倆在這裏其實很無聊。聊天聊不到一塊去。也就是看看電視聊聊電視。我表姑還喜歡打麻將。”
“嗬嗬,是人都有個愛好。反正你們倆又不在一起過一輩子。”林宇峰附和道。
“我們是不在一起過一輩子。可是那個和我過一輩子的不是怕我上廁所嗎?”
林宇峰不敢接茬了。他想把電話掛了。也許這是不合適,人家那些熱戀之中的男女總是有說不完的情話。而林宇峰卻不願意這樣。他是個有心事的人,沒有心思在這方麵花精力。萬一再說錯話,小楚的腿第二次手術,心裏正亂糟糟的,再發起脾氣來說話傷人,對雙方都不好。
“我和你說一件事。今天晚上又有人來探視我。你猜是誰?”楚天燕賣關子道。
“你就說吧,你家裏在燕京這麽多關係。很多人平時想拍你父母的怕屁都沒機會。現在你住院,他們還不前赴後繼啊?”
“是李垂楠局長。今天下午從深圳飛過來的。”
林宇峰記得今天上午曾給李垂楠打過電話,但是對方沒有接聽,之後也沒有回電話。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林宇峰直接給吳明霞打電話了。
“奧,李局長來了。”林宇峰沉吟道。李垂楠到燕京來,應該是和林國棟的案子有關係。如果沒猜錯的話,李垂楠應該是找簡愛國的。不知道會不會這是來找自己算賬……
找就找吧,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沒意外的話,明天林宇峰就該被兩位領導召見了。這都是題中之意。他這種放縱的生活是沒有幾天過頭的。
“我媽對著李局長好一頓抱怨,說你不是東西,欺騙她女兒的感情。還說有我哭的時候。”
“那你是怎麽說的?”
“我說,我就是哭也不會叫她知道的。當著我領導批評我的丈夫,這和直接打我的臉有區別嗎。結果我們娘倆又頂撞起來。你說我都和你領證了,現在一天日子沒過。這老娘們就要攛掇我離婚。”
“你願意離嗎?”林宇峰逗笑道。
“我現在不敢啊。萬一成了跛子,誰要啊。”
“那羅小童不是哭天抹淚要照顧你嗎?”
“你給我滾蛋。我可告訴你昨天晚上我夢見你父母了。他們說得空就來抽你這混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貨。”到這裏楚天燕忍不住大笑起來了。接著林宇峰聽到楚天燕和她表姑的說話聲,接著楚天燕就把電話收線了。
林宇峰扔下電話去洗臉,他的心裏暖烘烘的,也七上八下的。無論是小楚,還是黎曼和孩子,那都是他牽掛著的人。但是腳踩兩隻船,林宇峰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別人怎麽看他管不了,但是要給自己的內心劃上一條線。
第二天一早,林宇峰醒來的很早。他是從一個夢境裏哭醒的。醒來的時候枕巾還是濕的。記不得有多少年了,林宇峰沒這麽哭過。在這個奇怪的夢境裏,林宇峰夢見自己的父母衣不蔽體,坐在一片爛泥塘裏。凍得瑟瑟發抖。林宇峰哭著跑過去,可是泥淖無邊,兩條腿像是灌鉛一樣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睡夢裏的自己,永遠是五六歲的樣子。
林宇峰睜開眼,一扭身子坐起來,大聲喘息著忘了自己是在哪裏。一個人年紀輕輕就失去了父母,從內心深處絕對是有所遺憾。所謂子欲養而親不待,說的就是這個。
早晨八點鍾一過,林宇峰就給簡愛國打了電話。簡局長已經在辦公室了。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再疾言厲色。而是淡然地說:“知道你回來了,也知道你受了傷。但這不是你犯錯誤的擋箭牌。”
“首長,我想過去見見你。方便吧?”林宇峰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過來吧,李垂楠也來了。咱們都見見,這個案子也到了要揭蓋子的時候了。”
在去東區公安局的地鐵口,林宇峰接到了李樂樂發來的短信。告知當天晚上舉辦婚宴的地址,請林宇峰務必及時到場。林宇峰給回了一條信息:隻要沒特殊事兒,我準到。
李樂樂的婚宴,林宇峰並不想去。以前的那些保安同事的麵孔,現在想來已經模糊了。但是他忽然想起來,當初他父親去世,別的人是如何熱心地幫他湊份子,安慰他的往事。這些往事暖心,林宇峰就決定去了。他們請客的那個酒家也離他和小楚的家不遠。
林宇峰趕到東區公安分局,守門的保安居然不叫他進去。林宇峰拿出電話想給簡愛國打電話。正好郝鵬開車來到,就把他帶進去了。坐在郝鵬車上,林宇峰譏諷道:“沒想到分局的門禁忽然這麽嚴了。”
郝鵬笑了,他說:“你不知道,前幾天分局院子裏遭賊了。有人大白天把出入境大隊一個人的電動自行車騎了出去。順帶還偷了一條好煙。在警車上拿的。真是膽子夠大。”
“那個賊呢,還逍遙法外?”林宇峰也笑了。
“那哪成啊,第二天我就把他弄回來了。流竄犯,純粹就是來找公安局晦氣的。偷得那輛電動車隻買了二百五十塊錢。煙也分著抽了。”
原來如此,老鼠居然到貓門上撈油水來了。
在簡愛國的辦公室裏,林宇峰如期見到了李垂楠。李局長穿著製服,很有型的樣子。大家少不了握手寒暄。林宇峰的臉色惴惴的,等待一場暴風驟雨的批評。
李垂楠的臉上沒有笑容,他坐下來自己點了一支煙,抽上幾口之後發現林宇峰還站著,這才慢慢地說:“先坐吧,你頭上的傷不要緊吧?”
“不要緊,過幾天就拆線了。”
簡愛國給林宇峰到了一杯茶端過來。也擺擺手叫林宇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