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信天遊
梁滿倉看著林宇峰的樣子,開始還裂著嘴角獰笑著。可他接觸到了林宇峰目光之中的關切坦誠之後,滿倉淩厲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來。
“說來話長,我來這裏,是燕京的大老板推薦來的。為的是躲避風頭。我在燕京犯事了。”滿倉動動嘴唇,許久才囁嚅著說。
“犯事?你犯了什麽事兒,如何去了燕京?”林宇峰故作驚訝地問道。其實滿倉的一些狀況,林宇峰是有所了解的。但是為了不打斷對方訴說的興致,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這個時刻,處在巨大精神壓力下的人會有訴說的欲望。這也是某種形式上的變相減壓。
“我也不瞞你,我在燕京殺了人了。把那個禍害了曉蘭的人給殺了。”
“殺的過程很有意思。在殺他之前,我就拿手術刀,先把他的狗毬給生生地割下來。此時他的嘴又被堵上了。我拎著他血淋淋的狗毬,站在旁邊看著他痛苦地抽搐著。黑血湧出來,把他的褲襠都染成黑的了。那小子的眼睛眼看就要擠出眼眶。真特麽解恨……”
大約是想起了當初虐殺黑四的情景,滿倉的眼睛裏帶著病態的興奮光芒。
“後來,我看血流得差不多了。又拿刀子撬開他嘴,把那割下的狗毬塞進去。然後我就毫不客氣地一刀紮了他的心窩子。應該說,我還是仁慈的。最後那一下我給了他一個痛快。”
“你殺的那個人就是殺害陳曉蘭的那個嗎?”林宇峰故作驚訝地問道。
“對,就是他。他是把曉蘭強奸了之後又掐死的。原因是曉蘭欠了他錢,靠賣身來還賬。可是他說曉蘭不聽招呼,私吞了他的貨。”
“什麽貨?”
“我不清楚,大約是海洛因一類的吧?反正是他把曉蘭掐死後,剝光衣服扔到護城河裏的。”
“你怎麽知道是他幹的呢?”
“有目擊者。也有朋友看到了黑四對曉蘭施暴的過程。是監控探頭錄下來的。我看了之後肺都氣炸了。冤有頭債有主,老子豁出這條不值錢的命,也要殺了他給曉蘭報仇。殺是目的,殺的過程是享受。”說到這裏滿倉目露凶光,咬牙切齒。
“黑四這個人,似乎是燕京城裏有名的地痞。跟著他混的馬仔不少啊,你那麽容易下了手呢?”
“這個,我自有辦法。我叫你進來不是來敘舊的。你就說,現在在這樣一種情況,該怎麽做才能活命?”
“這個,我覺得,你拉著這個孩子,就是僥幸逃出去。恐怕也難道被抓捕歸案的結局……”
"你他媽的,老子們是叫你進來找條活路的。你卻來說死路,死路用他媽的說嗎?"姓牛的倚在牆後麵,實際上已經聽得不耐煩。他晃著那刀子就朝林宇峰湊了過來。
“老牛你幹什麽!不許無禮。”滿倉看著姓牛的要對林宇峰不利,趕緊厲聲喝住。
林宇峰自己雖然也做好了自衛的準備,卻委實忌憚滿倉手裏的槍。那可不是個玩具槍。想起滿倉開槍把大劉探長打成重傷,林宇峰心裏也恨恨的。可是這個時候,絕對不是他暴露實力的時候。
“滿倉,我覺得你該給自己找一條救贖的道路。一個男人就是死,也要對世界有個交代。你殺了黑四,盡管這個人惡貫滿盈,自蹈死路。但是你畢竟是涉嫌了故意殺人罪。這個你得承認吧?”
“所以你麵前實際上就隻有兩條路。第一,你殺了這孩子,然後殺了我。然後警方在沉重壓力下,實施強攻。你想一下,自己手裏這把隻有幾顆子彈的小手槍。能擋住特警們的衝鋒槍和狙擊槍嗎?”
“第二條路就是自首。這樣就符合坦白從寬的規定。如果你在有立功表現的話,是可以保住性命的。隻不過我也實話實說,看來你的餘生就要在監獄裏度過了。”
林宇峰迎著滿倉的目光,,實實在在地說。滿倉聽了這實話,不禁大怒,他手裏的槍從孩子頭上轉向了林宇峰。
“早就知道你他媽進來也是玩我。你覺得我不敢殺了你嗎?如今老子就是殺一個賺一個的。”
“滿倉,你是敢殺了我。可是你殺了我之後能有什麽獲益呢?其實我也懂得,殺一個人是死一次,殺三個人也是死一次。死的過程並沒有區別。隻不過你我無冤無仇,還有這個孩子,他更是無辜。你殺我們,和你殺黑四不同。黑四是死有餘辜,我們不是。你也是讀過高中的,你想想我的話。”
屋子裏沒了動靜,隻能聽到牆上的電子鍾在哢哢地走著時。靜默之中的空氣是緊張的,屋子裏的每一個人都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恐懼。不管殺了誰,犯罪者的命運是不會改變的。
滿倉抿著嘴角在緊張地思考著,他的眼神似悲似喜。看看這局促的生活空間,林宇峰就知道滿倉在這裏的生存狀況。這姓牛的今天把毒品拿到這裏來,應該是讓滿倉運毒的。
忽然間,梁滿倉哈哈大笑起來。接著他就裂開嗓子開始唱信天遊:
哥哥我走西口,
小妹妹呀實在難留。
手拉著我哥哥的手,
送我送到大門口。
哥哥我出村口,
小妹妹也有句話兒留。
走路那個走大路。
不要走小路啊,
大路上的那個人兒多,
拉話解憂愁.……
就在這樣一種劍拔弩張的氛圍裏,滿倉居然用他那沙啞的嗓子唱一首陝北民歌。這樣屋子裏的林宇峰和牛大哥都很出意外。隻有林宇峰知道滿倉的心裏在想著什麽。
梁滿倉唱著這個《走西口》的信天遊,他的魂魄已經慢慢悠悠離開了身體,飄向數千裏外的故土,飄在那村外土坡上,陳曉蘭的墳墓前。也許那裏才是梁滿倉最後的歸宿。
眼淚不可避免地溢出了這個山西後生的眼眶。林宇峰感動滴看著他,他意識到事情的反轉就在頃刻。
“老牛,你他媽過來坐下!”滿倉把信天遊唱完之後,一聲嘶吼把手槍指向了倚槍的牛哥。
“哎呀,滿倉,你這是要幹什麽?你怎麽衝著我來了?”牛大哥萬萬沒想到,這麽一首信天遊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滿倉要翻臉了。
“你他媽的坐下,就坐在那個馬紮上!不聽,老子要你的命!”滿倉大喊道。
牛哥臉色蒼白,不情不願地過去坐下了。
“老牛,把你手裏的家夥扔在地上。快點!”滿倉又喊道。
老牛在槍口的逼視下,把手裏的刀子當啷一聲扔下了。他手裏沒有人命,犯不著和滿倉拚命。既然你都不怕死,老子怕什麽呢?無非就是坐牢而已。
“林律師,我聽你的。我自首。我一下子想清楚了。我把曉蘭的仇也報了,沒了曉蘭我在這世界上也就沒了牽掛。別的人,我的婆姨我的娃,他們都走不進我的心裏。我家裏還有我爸我媽,還有我姐。他們不至於餓肚子的。”
滿倉說到這裏,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林宇峰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容易就解決了。其實也對,今天這個局麵就是拚到最後,也難免被抓被斃的宿命。除了那個黑四別的人都不是他梁滿倉的仇人。再去做困獸之鬥,已經沒有了意義。
“林律師,我知道你是想叫我自首的。可是我也請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你說。”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多話。以免影響到犯罪嫌疑人的決斷。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請你把我火化掉,再把我的骨灰埋在馬曉蘭旁邊。我知道這樣做要招人議論,我希望的是,你偷偷地幫我了結了這個心願。成嗎?”
滿倉用一種充滿了信任和希冀的眼神看著林宇峰。
林宇峰毫不遲疑地答應道:“好,真有那麽一天。我幫你了結這個心願。”
“那行了,你去開門叫他們進來吧。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像是完成了一個巨大的心願,滿倉像是解脫了一樣。他的精神充滿了平靜和愉悅。
林宇峰要起身的時候,滿倉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喊道:“慢著!”
“怎麽了滿倉,你不是要反悔吧?事情明擺著.……”
“哪個要反悔!我還有句話要說。”滿倉悶著頭說。
“好,那你說。”林宇峰又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等一會兒,他們要進來抓我。我希望不要被按頭按腳的。我希望平平靜靜地離開這裏。能做到嗎?”
“這個不是啥原則問題,我替他們答應你。叫你盡量體麵地離開。”林宇峰說道。
“包括對老牛,也是如此。盜亦有道,我們認輸投降,希望能獲得一點體麵。”
“好,這都沒問題。”
“那行了,我沒事了,你出去吧。”滿倉說著,疲倦地把手裏的槍放在了麵前茶幾上。
林宇峰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的眼睛從滿倉的臉上移到老牛身上。他是怕老牛臨時不服,再出什麽變故。走了兩步之後,林宇峰很不經意地,把地上老牛的刀一下踢到了走廊裏。這樣即便老牛生變,林宇峰也會有時間處置。
林宇峰一直把刀子踢到了防盜門邊上,他背過身子輕輕一擰,防盜門緩慢地,向外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