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想到這些來,林宇峰真的有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觸。那就是無論這次任務最終如何完成,他都不會得到什麽。而隻會帶著滿心的傷痕默默地回到原單位,默默地舔好傷口活下去。
過不了幾年,在簡愛國這些人眼裏,他林宇峰就是個不起眼的過客。來自人海,最後再回到人海裏去。頂多他們議論起來,偶爾會回憶到那個和毒販相貌天生相似的一個人。然後感慨說,這家夥關鍵時刻經受不住考驗,最後隻能叫他哪裏來回哪裏去。想弄個功勞都不好辦。
這事兒從大處說,作為退伍軍人的林宇峰為警方服務,是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往小處說,你在執行任務中沒有把握好底線。這個我們就是想給你報功,也隻能愛莫能助。所有的國家功勳授予都是有相應的資格和規定的。
這個時候,大約楚天燕已經是別人孩子的媽媽了。她聽到別人議論林宇峰的種種,頂多會一個人默默地躲出去。
林宇峰並不想當英雄,但是也不願意因為執行一次與自己不相幹的任務,就弄得最後傷痕累累。可是,現在看來,他已經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到這條道路上了。
林宇峰走到陳冰身邊,他的眼睛卻不往陳冰的身上落。仿佛這一幫人和他沒關係一樣。林宇峰在看著四周落光了樹葉的榆樹和柳樹,一聲不響。
陳冰見柏永民他們三個人很識趣地往前多走了幾步,就對林宇峰說:“你別這樣好嗎?剛才我打了你,是我不對。等以後我找機會加倍地償還你成不成?大家一路走來,經曆了這麽多。老實說,自從咱們一起滾了床單。要說我對你一點感情都沒,那是胡說八道。你以後,別在我麵前提那個燕子成麽?”
林宇峰見陳冰態度服軟,這才正眼來看她。他看到了此時陳冰眼裏竟然波光閃閃。林宇峰立刻心軟了。他說:“好了,你別再說了。咱們走吧,我被阿星和柏永民這兩個王八蛋折磨過。我真不想和他們在一起。這是實話。”
陳冰看看林宇峰,伸過手來抓住他的手,輕輕滴撫摸了一下,又鬆開。此刻林宇峰看到阿星裝作偶然地回頭看,他那雙錐子一樣的眼睛一下子掠過了陳冰和林宇峰,那目光裏充滿了嫉妒和憤恨。這個時候,陳冰剛剛鬆開拉住林宇峰的手。
林宇峰讀懂了那一閃而過的目光。他意識到也許在阿星眼裏,陳冰是個高不可攀的女神。剛才在車上那一耳光,林宇峰就注意到阿星握方向盤的手哆嗦了一下。車子在路上也是一跳。就那麽一個瞬間,所有的人貌似都沒有注意到。一會兒功夫,阿星就把車子的時速迅速地提到了一百五十公裏以上。
看來阿星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在暗戀陳冰了。隻是如同當年的陳冰對他一樣,阿星對陳冰的暗戀不動聲色。他更不會有一點騷擾陳冰的跡象。還有就是,作為美女的陳冰平常在工作交往中,有幾個暗戀者,對她來說早已經習以為常了。比如,對阿星,她直接冷眼冷目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陳冰越是這樣,阿星等人越是高山仰止,越加把這個高高在上的美女敬若天神。
看著阿星那光禿禿的腦袋,林宇峰禁不住冷笑起來。媽的,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還真是,以前燕京的保安同事李樂樂嫉妒林宇峰被美女圍著轉,而他自己想去追求一個幹保潔的鄉下丫頭,人家都不點他。這人怎麽就這麽不公平呢?
確實就是不公平,每個人生下來都會麵臨一大堆他自己無法克服的東西。
這次任務,對林宇峰來說,有點過於Hard了。究竟是如何Hard,又叫他有苦難言。
自從上次黎曼給他打了電話,林宇峰沒有回複後,黎曼便沒了信息。林宇峰回憶起上次在重慶,自己和黎曼在那間賣場裏摟抱親熱,被跟著的便衣拍進視頻。從那時候起,林宇峰便知道他和楚天燕是完了。
完了就完了吧,也實在沒什麽。可如果壓根就不開始那不更好嗎?感情這東西不是別的,有些傷害是從表麵上永遠都看不出來的。隻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林宇峰記得,多年前,那時候他父親林強還活著。有一次,因為學校裏胡傳母親和校長的風言風語,父親和就和母親大吵了一架。母親氣哭了,當天晚上就跑到了一個女老師家裏去。林強去街上賣了十個水煎包給兒子當晚飯。
林宇峰對父母之間的吵架,向來是不參與的。他就躲在屋子裏,最後聽到母親哭著摔門而出。
林強等妻子走了之後也捂著臉在哭。大約半個小時後,那女老師打了電話來說母親在她那裏。叫林強放心。
林強這才叫出了兒子,那時候林宇峰還在上初中。他雖然不懷疑母親的人品,但是對父親也是更多的同情。加上父母情隻是吵架,幾乎沒動過手。林強也不敢動手,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林宇峰的堂舅,也就是他那個當大隊支書的二姥爺的兒子,是城關派出所的所長。林強要是真敢動手,那所長就會上門來的。
那一段,正趕上省城裏國企倒閉工人下崗。林宇峰的叔叔一家也被光榮下崗了。這樣林強跑回省城的路子基本被堵上了。
林強出去買回包子後,又給兒子煮了一鍋小米粥。然後爺倆就坐在小飯桌上吃晚飯。那天晚上燭光搖曳,他家那個小區停電兩天了。林強執意給兒子倒上了酒。平時林強就喝一斤裝的北京二鍋頭。
林強雖然給兒子倒上了酒,但是並沒有強迫他喝。就是為了擺個樣子陪著。
“小峰啊,說真的,我真是不願意和你媽媽再吵下去了。我也很想離開這裏回省城去。可是現在,我怎麽走得了?你媽媽再如何,我們也是自由戀愛。要不是因為你,我們也走不到一起。”
林宇峰記得,父親當時一隻手裏端著裝了二鍋頭的玻璃杯,一隻手裏抓著一頭鹹蒜,就這麽喝。
“你也是個小大人了,不瞞你說。爸爸上高中那時,也有個喜歡的女同學。在和你媽媽戀愛之前,我一直和那女同學通信來著。後來你媽她主動,說喜歡我。我呢意誌不堅定,那時候不為別的,是覺得回城希望渺茫。咱家裏成分不好,我姥爺家裏是個富農。我是沒出路離開農村的。加上你媽媽確實比我那女同學長得漂亮。我就和人家斷了,和你媽媽成了。在小學校教書,總比下田勞動要強百倍。”
這個時候,林宇峰並不需要說話,隻是吃著包子當個傾聽者就夠了。
“後來,你那個阿姨招工回城後,上了大學。現在是民政廳的處長。去年她也離婚了。打聽到爸爸我在這裏混得不好,就捎信來叫我去省城見她。可是,如今我有什麽臉麵去見人家呢?當初可是我主動和人家斷了的。她一個人在那個知青點走到了最後,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過了一年。我有什麽臉去找人家啊!”
林強說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麵。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再咬下一口鹹蒜,連皮一起咀嚼,和著淚水一起吞咽。
林宇峰的母親李紅豔在家裏作風強勢,因為她的工資比林強修自行車要高,也有保障。人又漂亮要強。因此日子久了,不免對林強的不思上進心存反感。這樣的氛圍下,吵架就是家常便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