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怪案
因其老奸巨猾,作法巧妙,一向顧生不顧死,顧貴不顧賤,專講避重就輕,一麵賣弄情麵去拉攏那些有本領的人物,互相勾結,增加他的威勢,一麵卻又裝著一臉笑容,對付那些鼠竊狗偷。
平日無事,非但不肯擒捉莊榨,有什為難之事並還出力相助,可是遇到大案子發生便要對方出力,或是交出一個小弟兄去打冒名官司,他再從中鬧鬼,向官私兩麵蒙混,暗中取利。曾對這班人說,沒有勢力的哪怕是個土財主,你們下得了手隻管偷盜,不過事前必須商定,推出一人準備打那義氣官司,對方不究,或是被我唬住,不敢報官,便便宜你們,我也不想抽頭。
如其對方催逼得緊,大老爺追究下來,無人出頭代我交案,莫怪我狠,隻要你們言而有信,堂上堂下都有照應。這班吃空手飯的人自然願意,反正倒黴的還是那些新人夥的小賊,與他無傷。中間雖然常有冤殺的人,卻是從來沒有不破的竊盜案,因此名頭高大,連督撫也都知他能幹。
趙、畢二捕雖然名利雙收,這裏麵也煞費苦心,仗著多年經驗,一聽失竊情形,便知外來飛賊不是尋常,一麵警告對方千萬不可聲張,否則這高本領的盜賊不是尋常人力所敵。
你們也有好些有名武師護院,如何被他從容來去,盜走許多貴重之物,隻見人影一閃,休說捉賊,連蹤跡都看不出。他那壁上黑影分明有意示威,一個不巧,人再受傷,豈不冤枉?
報官自然應該,最好請你們東家派人寫一密信去和本官密商,不要走漏風聲,事才好辦。說完便匆匆趕回稟告。
照理天已不早,又當風雪嚴寒之夜,就是報官也應是在明日一早,這等深夜趕來,事情必關重要,心正急得亂跳,忙令把來人請到簽押房中,煙茶款待,一麵裝不曉得,向同席賓客客套兩句,推說接到緊急文書,去去就來。眾人本已吃得酒足飯飽,又見主人有緊要公事,紛起告辭。
照舊官場的禮節,就是席散,客人要走,連送茶傳煙,吩咐車轎送客,至少還要忙亂上半個時辰才得停當。
洪斌剛把首座和兩個撫院幕賓送出,內中幾個平日交厚、不拘形跡的熟客偏不知趣,還在那裏搖頭晃腦,拿著水煙袋指手畫腳,放言高論,不知何時才肯起身。
心正著急,心腹家人忽來密稟,說來人是事主的舅老爺和堂兄弟,因聽大老爺請客,命人轉告,說他雖有要事相商,並不忙迫,隻管從容,並說他們兩家平安無事,請老爺放心等語。
洪斌一聽,來人深夜密函求見,分明事在緊急,卻是這等說法,老大不解。
二次送客時,瞥見趙三元立在一旁,等客一走,便湊過來悄聲稟告,說:"事已無妨,外麵還不曉得,請大老爺放心。"
洪斌見他也是這等說法,心中略寬,當人不便詢問,心想此事如其鬧大,前程大有妨礙,連那幾個熟客也不及招呼,忍不住往簽押房趕去。賓主相見,把信打開一看,心雖稍定,依然不免愁急。
原來那是兩封事主的親筆書信,上麵隻簡單幾句隱語。
大意是說,今夜家中鬧賊,小有驚擾,但是彼此交情深厚,恐累老父台的官聲,已不報案,一切由來人麵詳。
再一探詢,因對方世家望族,在籍顯宦富紳稍有一點頭麵的親屬俱都相熟,來者均是熟人,一開口便說,此事業已過去,老父台眼看高升之際,不應有此波瀾。我們兩家失主因感老父台平日照護,已決不再追究,隻是下人無知,難免傳揚出去,望老父台嚴囑捕快人等最好不提此事等語。
洪斌何等精明細心,聽出來人答話含混,矛盾甚多,料知內有隱情,一麵滿口答應,再套交情,細心探詢,說彼此情如一家,方才我已得到風聲,就是二位老前輩投鼠忌器,不肯報官,兄弟是地方官,也應知道一點真情,好為他日之備。
如蒙見告,更是萬分感激。來人年紀都輕,雖奉失主之命不許泄漏,禁不起洪斌老奸巨猾,話說極巧,一個已露了口風,便不好意思再為隱瞞,隻得再三囑咐,不令泄漏,並還不許捉賊,否則鬧出別的凶險之事,便要惟他是問。洪斌聞言越發驚疑,再三力保決不泄漏一字,對方方始悄聲說出。
內中一人並還去往窗前向外窺探,神態驚惶,仿佛飛賊暗中跟來,怕被聽去光景,下人自然早已遣開。洪斌把話聽完,不禁嚇得心驚膽寒,暗中叫不迭的苦,料知難猶未已,決不止此兩家,沒奈何隻得假裝鎮靜,隨聲敷衍,並請來人轉告,對二位老封翁不要談說自己知道,隻說兄弟無論何事全都遵命而行。把人送走之後,立將趙、畢二捕喊到上房,背人密談。先說了許多收買人心好聽的活,最後才將來人所說告知。
剛一開口,趙三元便先答說:"小人方才業已探明底細,比來時所說還要厲害。這等形同鬼怪的飛賊真不好辦,但是大老爺指日高升,我們平日受恩深重,決不坐視,隻管放心。難得事主被他嚇倒,不敢聲張,事情緩和得多。小人業已連夜托人,朋日一早便去尋人相助,好歹也將這廝請走,隻要大老爺答應不再追究兩家之事,免得擒他不到鬧得更凶。如其擒到,問出兩家盜案,反而不便。小人私見,不知大老爺以為如何?"
洪斌方答:"隻不礙著我的前程,怎麽都行。"忽聽窗外有人哈哈大笑。
洪斌到底不知利害,方發官威怒喝:"哪一個混賬王八蛋這樣大膽,敢在上房放肆,押起來打!"畢貴慌即低說:"大老爺禁聲,下人無此大膽,恐是有心作對。"
洪斌聞言立被提醒,心方一驚,趙三元已當先搶出,知道內衙關防嚴密,除卻兩個最得寵的心腹書僮,便自己和畢貴也須奉命才敢走進,當著本官不便示弱,一看院中無人,忙即縱往房上,把手朝外一拱,連照江湖規矩打了幾聲招呼,明言本官並不與之為敵,隻請過路英雄賞個薄麵,對麵領教,談上幾句,有何吩咐無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