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劉雅茹
玫瑰飯店對麵是“全聚德”烤鴨店,全聚德旁邊是“梅源城肥牛”,這是兩家比較高檔的飯店,尤其是梅源城肥牛,進去消費,每人客單價就得八、九十,在那個時候,是高消費了。斜對麵是“泰山賓館”,是省城的老字號賓館,那時候泰山賓館的廚師長和鄒老板是好朋友,總到飯店來打麻將。全聚德後麵就是省裏的接待賓館“省城大廈”,緊接著就是“鳳凰飯店”,鳳凰飯店是和省城大廈同級別的接待賓館,那都是省、市一級領導人就餐的地方。
沒事的時候就站在玫瑰飯店門口,看著對麵的那些高檔的飯店、賓館,心裏想,不用去那裏工作,啥時候能到那裏麵學習學習,也挺好呀。
我在玫瑰飯店裏除了每天的正常工作,還負責早上買菜,晚上看店。
晚上,吃過工作餐,廚房下班了,剩下前台服務員,值班的繼續值班,不值班的下班。如果客人走得早,會早點下班,如果客人走得晚,有時候會到晚上十二點,那也得堅持到十二點。客人走了之後,我就把酒店的們鎖上,到自己的包間裏睡覺。
市裏的飯店普遍比三台子飯店客人走得晚,加上玫瑰飯店的包房都是帶音響的軟包,就像現在的歌廳包房差不多,客人吃完飯就唱歌,要是唱興奮了,走得晚是很正常的事。這時候我就會在大廳找個桌子,坐在那刻花,或者刻點動物,一邊刻著,一邊等著客人結束。
服務員下班會出去玩,離北陵近,那裏晚上熱鬧,還有夜市,小姑娘們呆不住,就會跑去逛夜市,知道我看店,在包房裏住,她們有時回來晚了,會在外麵敲門,我從包房出去,給她們開門,讓她們進來。
有一天晚上下班,有個包房的客人還沒走,在唱歌,前麵有個服務員在值班,我就到廚房洗工作服。這個時候那個服務員進來,端著一盆疙瘩湯,問:譚師傅,能給熱下疙瘩湯嗎?客人要求熱一下。
我說:可以,放那吧。
我擦了擦手,去灶台點火,準備熱疙瘩湯。
她說:你洗衣服呢。
我說:是,洗洗工作服。
她說:一會兒我給你洗吧。
我說:不了,我洗就行。
這時疙瘩湯熱好了,她端出去給客人上去,我繼續洗工作服,一會兒,她又端著兩盤菜進來,說:客人看疙瘩湯熱了,說把這兩盤菜也熱一下。
於是我就又去灶台點火,開始熱這兩盤菜,她看我熱菜,就去幫我洗工作服。工作服已經洗一半了,等我把兩盤菜熱好,她也把工作服洗好了。
我說:謝謝。
她笑笑,端著菜出去了。我把工作服晾在暖氣上,來到大廳,坐到桌子前抽煙。
那個服務員看我出來,走過來也在桌子前坐在。她個頭在一米六左右,長得很秀氣,十八、九歲的樣子,梳著一條大辮子。
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她說:哎呀,你都來這些天了,連我叫啥都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笑笑,說:不知道。
她說:我叫劉雅茹,記住了,劉雅茹。
我說:好,記住了。
她說:上菜的那些花你刻的,真漂亮。
我說:是嗎,漂亮嗎?
她說:漂亮,哪天你也教教我,我也想學。
我說:行,有時間就教你。
她問:和你來的那個邢師傅,我看你叫他老大,他是你師傅吧?
我說:算是師傅,隻不過兄弟叫著。
她說:他做菜挺好的,客人都說咱家的菜比以前好吃了,有的客人就問是不是換廚師了,我告訴他們換了,這回換的廚師是大廚。
說完咯咯笑了。她笑起來挺好看,向鄰家的小姑娘。
我問:你今年多大了?
她問:你看我像多大?
我說:也就十八、九。
她說:嗯,我今年十九,你今年多大?
我說:二十二。
她很吃驚的“啊”了一聲,說:你才二十二呀,我還以為——
我說:還以為二十五、六吧。
她說:是呀,你不說,我真以為你有二十五、六,你長得也太老相了。
我說:沒辦法,長的就這樣。
她看著我,說:你和邢師傅長得都凶,開始的時候我們服務員都不敢和你們說話。
我說:是嗎。
她說:真的,一開始有時候客人著急催菜,我們都不敢進廚房去說,怕你們罵,都叫王姐去,看你們長得那麽凶,說話都不敢說,誰敢去催菜呀。
我笑笑,問:是嗎,那現在呢,敢了嗎?
她說:現在敢了,加上王姐說你挺好說話的,人挺好,都敢了。她接著說:就像剛才熱菜,以前的廚房過九點半就不給熱菜了,我們還得給客人解釋,有時候就挨客人罵,可生氣了,你多好,還給熱菜。
我說:是嗎,主要是我住在店裏有時間,要是住在外麵,也熱不了。
她說:住在店裏也可以不熱呀,都下班了。以前廚房的也住在店裏,找他們熱菜,他們就說,下班了熱不了,不管那事,可氣人了。
我笑笑。
她接著說:譚哥,以後你洗衣服就喊我,我給你洗,我在家就總洗衣服,我爸我媽上山幹活,我就在家裏洗衣服。
我說:不用,我自己洗就行,你家哪的?聽你的口音咱倆家裏的應該不遠,阜新的吧?
聽我說她是阜新的,她就說:是呀,我就是阜新的,你聽出來了,我怎麽聽不出來。
我說:時間長了你也能聽出來了,咱倆家不遠,我是北票的。
她說:你北票的,真不遠,我聽說過北票,過了義縣就是,對吧。
我說:是,咱倆是半個老鄉。
她說:是呀,咱倆還老鄉呢,也就離二百裏地。
那天她說她是第一次出來打工,是她哥哥和嫂子帶出來的,她哥和她嫂子在北行的一家飯店工作,都在前台,他哥是服務生,她嫂子是服務員。她家裏爸爸媽媽都挺年輕,五十來歲,家裏條件挺好,不願讓她出來,她在家呆著沒意思,就讓他哥和嫂子帶著出來看看,順便也長長見識。
看她應該是沒受過什麽苦,她說她是超生的,生她的時候家裏還挨罰了,所以她媽就叫她金疙瘩。她說她出來的時候她媽都哭了,叫她要聽她哥的話,幹不了就回家,不許在外麵瞎鬧,最重要的就是不許在外麵和男的交往,不許處對象。
說完她自己就樂,說:我剛十九,處什麽對象,我才不像我同學她們似的,十九就有婆家,有的還結婚了。
我說:你早晚得找對象結婚。
她說:才不呢,我還要在家多陪我媽幾年。
看著她,我笑了。
小劉回來了,老大很高興。
看來,愛情真的沒有年齡界限,隻要兩個人的感情碰出火花,就會燒成熊熊大火,炎炙而熱烈。
老大二哥總來飯店吃飯,也見了小劉。
老大二哥見了小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是跟老大說,要他沒事的時候回家看看孩子,孩子有點想他。話裏的意思是,你在外麵可以玩,可以找小姑娘,但得想好,自己家裏還有一個十來歲的丫頭,不能不管。老大也沒說什麽,其實他自己知道自己什麽情況。
自己的夢自己圓,別人代替不了。
我曾和老大說過他和小劉的事,要是真的喜歡人家,就一輩子對人家好,因為人家畢竟是一個黃花大姑娘。
老大二哥每次來都會把我叫去喝酒,有時候我忙去不了,他就會等我忙完了和我喝幾杯。每次他來的時候都會和王姐一起來,王姐很少喝酒,就在那靜靜地坐著,也很少插話。當時我就想,找個這樣的媳婦多好,一輩子的福份。
那時候區裏麵正在考察一批中青年幹部,老大二哥也在考察範圍之內,聽說掉到區裏的希望很大,但是看老大二哥的樣子,對去不去區裏工作沒啥想法,他倒是更願意留在社區,做他的土皇上。
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幹我自己的工作,每天買菜,上班,看店,鎖門,睡覺。唯一變化的就是晚上看店的時候多了個小跟班——劉雅茹。
要是客人走的晚,我在大廳坐著刻花,她就會過來陪我聊天。開始的時候她也要學刻花,就把刻刀和蘿卜給她,告訴她怎麽拿刀,怎麽刻,她學了兩天之後就不學了,說太難學了,不學了。
跟我說:我上學的時候學習就不好,我們班一共三十多學生,我排在二十左右,我媽說我笨。其實我也好好學了,可是就不會,你說我是不是真笨。
我說:不笨,你就是不愛學。
她說:上學的時候我也挺愛學的,也老實,都不敢跟男生說話,成天的就知道上學放學,回家就好了,扔下書包就玩,等晚上快睡覺了才想寫作業,嘻嘻,寫不完,就睡了。然後第二天到學校就趕緊的和我同桌抄作業。
我說:你也是個淘丫頭。
她說:是呀,在家我可淘了,我還能爬樹,我哥都不敢爬樹,我媽總罵我,我家的樹都是我修的,我媽就怕我從樹上掉下來,還總給我縫褲子,嘻嘻,爬樹費褲子。
我刻著花,說:你爸不說你呀。
她說:我爸才不說我呢,總說我是他老姑娘,從來不說我,也沒罵過我,就我媽總說我,我媽喜歡我哥,啥啥都說我哥好,可氣人了。
我說:一般都是姑娘和爸好,小子和媽好,你家也一樣。
她說:差不多,我媽就不喜歡我,嗬嗬,也喜歡,我出來的時候我爸沒哭,我媽哭了。我在家,也沒啥事,我爸我媽也不讓我上山幹活,我們家就那麽點地,他們倆人就能忙過來,我就在家做飯,洗衣服,還得喂豬。我最不愛喂豬了,我家那頭豬可能叫喚了,總叫喚,一到豬圈門口,它就在裏麵叫喚,好像幾年沒吃食似的,可氣人了,給我氣急眼了,我就拿我家鏟子,進去拍它一頓,哼!拍完了還那樣,可氣人了。
我笑了,說:你可真行,和豬較勁,它沒拱你呀。
她說:沒拱我,拱我我還拍它。
我刻完一朵花,她拿在手裏,說:真漂亮,你手真巧,趕女的手了。
我說:不是手巧,是我刻的時間長,刻的多了,熟練了。
她說:那也是巧,熟能生巧嘛。我爸手就巧,幹啥像啥。我爸是瓦匠,在我們那給人家蓋房子,一到夏天他都忙不過來,這家蓋完了蓋那家,都找他。
我說:那你爸挺掙錢呀。
她說:是,我爸幹瓦匠挺掙錢,在我家那,一說劉瓦匠都知道,就說我爸呢。我爸可不願意讓我出來了,就想讓我在家呆著,過兩年給我找個婆家結婚。我跟我爸說我出來看看,要是不出來,找婆家結婚了,就出不來了,我爸就讓我出來了。
我說:你爸多好,就慣著你。
她說:嗯,我爸對我就是好,比對我哥好。譚哥,你爸對你也好吧。
我說:丫頭,譚哥沒你好命,我爸在我小時候就沒了。
她看著我,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爸沒了,我還問——
我說:沒事,你也不知道,我都習慣了,聽你說你爸,挺羨慕的。
劉雅茹是個很單純的姑娘,這樣的姑娘在農村家裏來說媒的會不斷,誰家都想娶個這樣的媳婦。在飯店,大家也都很喜歡她,拿她當小丫頭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