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對決-16
皇城內,房簷頂或高或低,鱗次櫛比,一眼無盡;一條條火把組成的遊蛇在其中閃爍,衝破了上空的夜色,照亮了他們前麵的道路。
樓天城踩踏著房頂,一路虛影晃去。見城樓垛上弓弩滿弦,頓時沉力腳下,盡發內勁,瞬時,整棟房屋瓦片齊飛,金劍大揮。
無數瓦片朝城樓垛打去,或中人,或中垛牆,撞起一道煙塵!樓天城趁此翻越到甕城,與城內相比,此地卻是一片安靜!當下心奇之,卻來不及細想。
逃得城外,往皇陵方向奔去。
院落一片死寂,讓他不安!那夜,強敵追來,自己被蕭力先打暈,又被水靈靈帶走,後麵發生的事全然不知。
當下點起馬燈,四處查看一番,各屋俱是桌倒凳翻,一片狼藉,他們也定是遭了毒手。
此刻,他呆立在屋,憶起往昔,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若自己當初一直守在此地,也不會有這番悲涼淒境。
“都是我的錯,害死了這麽多人。”
各種思緒湧上心頭,忍不住掉下一番眼淚,癱坐在地!四周好靜,仿佛這個世界隻剩下他一人,他好孤獨。觸景傷神,突聞遠處傳來馬蹄聲,當即熄滅燈火,藏身起來。
院外火把齊聚,來了好幾十人,利落下馬,向院落四周散開。見那群人,並不急著搜人,而是在尋找什麽。
少時,傳出他們話語。
“百戶,在這裏!”
“挖開,開棺戮骨。”
十幾人圍湧上,響起一陣鐵器挖土的聲音。樓天城這才明白,他們是在挖自己世代祖墳,顫抖握著金劍,滿眼悲憤,失神跪倒在地,多想衝出去。可自己確實幹下了大逆不道的行徑!當聽到祖墳被他們羞辱的那一刻,再也不能抑製。
“住手!”
樓天城竄到眾人背後,竭力發出一聲怒吼,已抬手揮擊數次,將好幾人打倒在地,再也站立不起。
此刻,樓天城眼露猙獰,似一頭凶猛的野獸,眾人見後,握著秀春刀不斷後退。
“樓天城,你犯上作亂,還敢抗旨……啊”那錦衣衛百戶正說著,見對方猛抬手,運起一道金光,一閃,從自己胸前穿過,便倒了過去。餘下眾人嚇得雙腿發軟,連滾帶爬的退走。
“不!”
看著露骨的棺材,野獸跪立在地,狂嘯不已,聲震夜空,星辰也暗淡。發泄完,一步一步跪走過去,用顫抖雙手捧起泥土,撒下。
“孩兒大逆不道,最該萬死,可孩兒也是迫不得已。祖宗在天有靈,定會寬恕。”
說完,雙手快速掩蓋,蓋了一陣,又匍匐在泥土上,哀哀哭泣。臉貼著泥土,淚滴入泥,訴說著他的委屈。
此時,他似哀傷的野獸,隻能孤獨的舔舐著傷口。一直到天明,樓天城身後又是人馬揚塵。
他昨夜暴露行蹤,天明引來更多追兵!
他臉上盡是泥屑,憔悴不已,杵著劍,緩緩托起身體。
“樓天城,你行刺皇上,辜負了皇帝恩寵,如何配擁有金劍?”
樓天城聽這聲音熟悉不已,抬眼一望,錦衣衛正齊齊讓開,出現一架人輦,帳幔內坐著公主。
看他滄桑不已,當初在蘇州,見他也曾為皇上盡職盡忠,公主心憐之。
“說,昨夜為何要夜闖皇宮,行刺皇上?”
“行刺皇上?卑職從無此心。那翁彤是沈玉良的間隙,不除她,大明朝岌岌可危。你可知沈玉良是何人?”
“何人?”
沈玉良是公主最看中的人,有些不悅。
樓天城見機會到來,重重一跪。“公主,他是浪人之後,費盡心機取得朝廷信任,必有陰謀。”急從懷中取出絲絹遞上。
“這是他的東西,上麵圖形和遼東浪人的圖形一模一樣!應該是他們的一種族輝或圖騰,請公主明鑒。”
公主驚愣不已,讓人取來一觀,有點像葫蘆,並不覺得有何異常,更沒見過浪人,單憑這東西,證明不了什麽。
“胡說八道,本宮知你最愛胡謅,絕不會再為你所騙。而且沈大人,正冒著生命風險為朝廷講和遼東,忠勇可嘉。”
“什麽?讓他去和談?”聽到此言,樓天城嚇得魂魄差點出竅。
當初發生在遼東的事,在此刻才明白過來。薛宗麟盤踞遼東已久,與皇太極的關係應該是不淺,卻反被剛到不久的沈玉良取代,應該是他對皇太極亮明了身份,為了證明這層身份,所以招來了鹿角盔漢子和浪人武士!對皇太極來說,沈玉良已是天下盟主,深得朝廷信任,真實身份又可信,非狂妄的薛宗麟可比。
於是,狂妄了多年的薛宗麟被皇太極、沈玉良聯合除掉,轉而勾結在一起。如今再讓他去和談,豈不是狼狽再合,暗定奸計!
“他頂多是個小小捕頭,如何當得這大事?”
“還輪不到你來教本宮。非常之時,就得用非常手段。我和魏公公已保奏他為二品少保,出使遼東。雖無實權,但有功績和地位。隻有曾侍奉過太子的東宮人才能獲此殊榮。”
“本宮知道,你一直嫉妒於他!名人榜之爭,本宮迫使你屈從於他,搶盡你的風頭,你懷恨在心,所以今天又在本宮麵前,惡言中傷!”
樓天城無言再辨,歎息不已:“正義不能伸張,必然使邪惡滋養。大明天下,必亂!”
聽此言,公主大怒。“來人,收繳他的佩劍。打入死牢!”
樓天城金劍一橫。“恕難從命~”
“還敢抗命!”見他不認罪伏法,公主暴跳。
樓天城踏出弓步,一劍橫掃,威勢一發,塵土急攻上人群,倒下一大片,泥土掉落公主滿身。
“射死他!”
“公主且慢!”
見淩小七率領一隊勁裝漢子冒出,隻有花練師、黑白郎君二人跟隨左右。樓天城心道:他終於出現了!細細瞧了一番,沒發現水靈靈身影,一陣難過。
公主怒指淩小七:“你敢包庇他?”
“不敢。此人武藝非凡,殺我盟中不少強人,在場諸人都非他對手,區區弓弩豈能傷他?不如用計擒住。”
“先生有何高見?”
樓天城見淩小七低聲而言,公主連連點頭一番,必定又是毒計,眼含熱淚,不住搖頭,提著劍不斷後退。
花練師卻自站出來阻擾。
“你走了,非後悔不可。”
他明白,自己絕不能再留下中計,猛的轉身,剛一提勁,便聽到一聲呼救。
“天城哥!救我。”
樓天城聽出那是春妮的呼喚,心頭一震。
“春妮?”
錦衣衛趁機列站四周荒野,還押來八個穿著白衣的囚犯!俱是戴枷鎖、腳鐐,個個發絲淩亂,身上被鞭笞的血跡累累,被囚衣映襯刺眼,必是受盡折磨。
那夜,對方絕頂高手太多,他們很快不敵,盡被枷鎖鐐銬上身。攔路老人欲殺之,卻被淩小七攔下。見他們既然冒死救下樓天城,必定關係匪淺,一日不見樓天城屍首,便不能放心,而這些人也終有一日會用得上。
樓天城認出了春妮、蕭力先以及其餘三位叔伯和他們兒子,這些人非他親人,卻勝似親人!心憐惜不已,更不忍視之。
怪不得淩小七不急著去皇宮外阻攔,因為他知道那裏有翁彤在,也算定了自己不能成功。遠在蘇州時,他們就提防著這一天。甕城也無人阻攔,原來淩小七是將毒計施展在他們身上。
想到此,兩行痛淚打濕衣襟,更不顧一切衝出身軀。
公主喝令道:“不許動!再動,我就砍了他們。”
見錦衣衛的刀架上了他們脆弱的身軀,隻需一抹,就會人頭落地,他一挽金劍,跪立在地。“是小侄害了你們!”
蕭力先一言不發,春妮嚶嚶低泣,其餘三人不住追問。
“你不是被一個姑娘帶走了嗎?”
“怎麽又回來了?”
“天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樓天城忍著悲痛,咬牙道:“小侄殺了皇上妃子,禍連十族。”
“啊?”捆綁的人大吃一驚,與他家世代通好,知難以活命。蕭力先淚流不止:“當初,你若聽我之言,何至於有今日之禍。”
樓天城自己闖下大禍,死也就死了,可他們呢?什麽都沒做,與世無爭,卻被連累至死,更覺愧對。
“蕭叔,春妮。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隻有被悲痛壓得喘不過起來,他才想起回頭,放棄金劍,不住叩首,早已淚人一般,泣不能聲。
“抓住他!”公主衣袖一揮,十多名錦衣衛環圍過來。
樓天城收住哭泣,不勝悲涼。為黃七,肝腦塗地,已鞠躬盡瘁。可為這群連累的人,他想做點什麽,卻又什麽都不能做。
錦衣衛一湧前來,收走金劍,將他反手綁縛起來。
“罪人樓天城。行刺皇上,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當就地正法!”
即便放棄抵抗,亦是個死。可他覺得自己不該死得不清不白,更不想向沈玉良、淩小七低頭。
“不!我現在還不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