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天下盟-34
天空飄起雨,不大也不小,樹林草木嫩芽展得歡。樓天城抱著昏迷的水靈靈,依靠樹林,跌跌撞撞移動,一步一個血色腳印。
雨水被新開的樹葉順細,細細落!
他力氣已經枯竭,看著水靈靈昏迷的模樣,被雨水打濕了發絲,黏在白皙麵龐上,他更不敢停下,因為乏力而麻木。
直到整個人癱坐在地,粗重喘息起來,將她放在自己雙膝之上。“怎……麽……辦?走……不……動……了!”
他想動身邊的劍,發現好沉,突然淚珠順著雨水滾落,身子緩緩向後躺平。剛一躺下,雨水便摻和著血液散開。
水靈靈還殘存著一絲意識,纖細手指微微一動,他就在身邊,多想為他擦拭淚水,卻做不到。
叢林深深,水霧蒙蒙,已看不清方向,隻聽頭頂偶有雷聲在鳴,即便有沈玉良追,一時也難以發現蹤影,他終於可以稍稍閉上眼睛。
……
突然林中咳嗽了一聲!
樓天城緊的扳起上身,雖然很累,卻不敢不如此。周圍並無人,想是平放在膝蓋上的水靈靈被雨水嗆了。人還在昏迷,嘴唇卻顫抖不止。摸摸額頭,很是燙手,似乎是中了林中風寒!
見她備受折磨,卻無計可施。脫下自己早已濕透的外套,為她裹上。心急更甚:“我錯了!因為自私的喜歡你,才把你害成這般。要知如此,我於心何忍!”
“你知道嗎?一個妻子為了還給他丈夫快樂而自殺,一個癩子因為心愛的女人而變得不人不鬼。隻是沒想到……我和他們一樣,因為愛你而讓你受累,寧願不要。”
樓天城拿起了自己劍,放到了自己頸脖。“他們很快就會找來,而我不想死在你父親手中,所以……所以……所以這樣才能救你!”
“不。”水靈靈傷的很重,雙眼緊閉,看似昏迷,但他的話全聽在耳邊,鬢角早已被淚水打濕,隻因雨水而未被發現,聽他話語不對,隻得費盡力阻止。
樓天城見她發出弱弱的聲音,緊丟下劍,扶起她,依偎在自己懷中。
“可是……你會死的。”
水靈靈在他懷中感覺他心跳衰弱,緩緩向他後背摸去,盡是凝固的小血塊,他比自己好不到多少。“你也會!”
他不在乎,她也不在乎,於是他搖頭,她也搖頭。
“怎……知他是……?”
“幾天前,才知道。你做了這麽多不順他的事,卻從沒處罰你。這份寬饒,早已超出師徒情分。那天,他受傷了,鏡心月為他差點哭了。月驚鵲寧願化成男人刺殺救她的人,花練師更願為他做任何事!我便明白,你們和他不是師徒關係,而是父女。”
樓天城:“其實我早該知道。在蘇州,你講過,因為你的關係,他放過了絕音宮老宮主葉顯珍。那時,摘星樓不像現在這麽得勢。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他卻因為你,放緩了滅亡絕音宮將近一年多的步伐。”
“後來,你做的很多事,都讓我明白過來。你再一次回來,也難怪今晚他會異常憤怒。我是除了葉前輩之外的第二人,幾次都是如此。他怎能不怒!”
“可笑的事,如果當初我從了他,可能會變成第二個白頭翁。如果活得過今晚,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好。”
談話間,殊不知,霧氣中走出三人!
師太佛塵一甩,道:“隻可惜你活不過今晚。”
破戒和尚:“更沒有機會講給她聽了。”
樓天城仰天歎息。“怎麽是你們?”
“現在林中到處都是我們的人,隻是我更了解你,所以這運氣嘛,好一點。你說貧尼不能‘一舉成名’,但抓回你,就該當別論了。好歹我們結拜過,不若順水人情便宜了我。也好將你好好埋葬。”
樓天城也了解她,為了夢寐以求的江湖地位,她會這樣做。
“你們……怎麽才走到這裏?”風流道人牽著馬匹,極盡惋惜。
樓天城無能在逃,看著道人。“道人,好歹我們曾經好過一場,叫你一聲師兄。現在……現在臨死,我托你兩件事。把靈靈抱回去,然後用我的劍殺了我。”
道人走到二人前麵,道:“小翠,答應他吧。殺了他,功算你的。”
沒等二人答複,風流道人便從他懷中抱走水靈靈。
“不……”
聽著她的哀求,樓天城心裏軟到心痛,卻沒有辦法,最後一別,永遠看不夠,隻能含淚而送,或許這是最好的下場。
風流道人將水靈靈放上馬匹,再轉回到樓天城麵前,緩緩伸出手掌。
樓天城取下心愛的佩劍,好好撫摸了一番。“這是皇帝賜的劍,我死後,替我還給皇上。告訴皇上。”他已泣不能聲:
“禦賜侍衛,因私廢公,瀆職在在外,罪該問斬。他死而無憾!”
風流道人接過劍,猛的抽出,寒光一閃,劃破長空,即朝樓天城頭顱揮動。“這是三件事,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劍到樓天城頭頸,卻被他抽回,翻身往另外二人刺去。二人實難相信風流道人會反擊回來,不停逼著劍的鋒芒。
師太:“你瘋了?”
破戒和尚:“想死不成。”
風流道人急將樓天城提起,向馬背扔去,插回了劍。“快走,我替你攔住。”
二人追趕心急,不想師太卻被道人一把抱住,還打了和尚一掌。和尚翻身而回,大怒,掄起大拳頭對道人麵額一陣猛擊。
樓天城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做。“道人?”
“我從來都相信你做的事是對的。”道人口含鮮血大聲催促:“快走哇!”
他在馬背上無能為力的看著,淚水奪眶而出,隻得含恨勒轉馬頭,不停拍打馬匹,風雨在耳邊刮過,他一向不記恨,可怎麽也吹不散他的恨。為了他,又死了一人,能做的就是這樣逃跑。
衝出叢林,一路南下。馬蹄一路踏開泥水,卻很快又複合,可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再複活,他用力狂奔,踢聲引來更多高手尾隨。
奔馳一夜,泥濘道上,出現一道雄關,橫亙在山海之間,已能模糊看見上麵燈火。
雄關之上的巡夜兵士,見一騎在前,身後有數道人影隨同。
“快去報總兵,有敵警。”
距離甕城百步之外。
馬匹後麵,眾多人影之後,猛縱出一條虛影。樓天城坐騎很快,卻已奔了一夜,於是那人影更快,然後對著奔跑中的人猛踢出一腿。
樓天城一邊強行聚集內息,抬頭見高大城樓上站著一排明廷戍衛和旗幟,旗幟正揚,兵士已經搭上了箭,當中站著之人甲裝閃亮,憑欄眺望,好不威風凜凜。因為城門外無火光,將軍認不出人,隻見人影在向關隘疾馳!
“何人大膽,擅闖關隘!”
樓天城認得此人,是袁崇煥。他沒有呼喊,隻是泛淚的雙眼充滿無盡渴望,希望他能懂。因為煞時,背部硬生生接下一擊,猛竄出來的力量將他和懷中之人一齊帶飛出去。
整個人脫開馬背,軀體不再是自己軀體,懷中之人也拋了出去,他想夠住,卻不能,二人先後摔在城門口石道上,他保住了脊椎,卻摔出一口鮮血,但前麵幾步外的水靈靈連呻吟都沒有。
“放箭。”
樓天城終於聽到了城門上的命令,緩緩拖著血身,向水靈靈爬去,血跡拖了一地,相距不過幾步,卻總也爬不到。
說那空中虛影見水靈靈砸下地麵,欲要前去,不料城門箭矢飛來,急快退回,然後雙手攔住眾人。
“那是新任的大明守將,還不宜暴露身份。”
花練師:“可是他已經進了大明關隘,回到京城在皇帝麵想說破身份,不就前功盡棄了?”
沈玉良心裏的確有幾分擔心,看身邊淩小七鎮定自若。
“有何辦法?”
“那人原先不過一個縣令,聽說有抵禦金兵的方略,故被朝廷經略使保薦為總兵,不礙事。至於樓天城嘛,我們可搶在他前麵回到京城。所幸的事我們在朝廷早就站穩了腳跟,現在也該是活動的時候了。他雖受小皇帝信任,但終究是個侍衛。”
一行人極快向黑夜退去,卻扔來一顆人頭。
人頭滾落在樓天城麵前,是風流道人,身首異處。樓天城忍不住藏埋自己頸上人頭,在手臂間放聲悲痛,不停捶打地麵。
此刻天還沒亮,沒人敢開這重要城門,袁崇煥隻知道下麵除了一個悲痛的人,還有一個昏迷的女子,以及一個人頭。問道:
“你是誰?那是後金人嗎?人頭是誰的?”
樓天城終癱軟在石道上,淚縱橫,望著落下的雨滴。“我是一個懦夫!”
袁崇煥聽聲音有些熟悉。“快。讓人下去看看!”
“將軍,是兩個漢人。”
城門這才吱聲而開,袁崇煥急步出來,真是自己單騎出關遇到的人。
“怎麽回事?快!”
樓天城推開攙扶之人,拖著血水,挽劍一跪。“劍在我手……是辱沒,請替……皇上收回。”
袁崇煥不明所以,聽說是皇上的劍,緊彎腰,小心接過。
樓天城栽倒在地,繼續向水靈靈爬去,袁崇煥急忙相扶。他極盡最後力氣,緊緊拽著他手,甚是微弱道:“救救她!”
他強行撐了一路,已疲憊了一路,此時終於可以放心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