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天下盟-33
燕雲霜、白玉驚與各自門人相見，自是一番歡喜。樓天城雖是皮肉傷，卻傷得很重，白頭翁為他敷了些草藥，暫時將血止住。燕雲霜知二位師叔也為她受傷，愧疚之餘與眾人合計，在鬼稚童子複原之前，得早日擺脫沈玉良，於是連夜動身。
沿途顛簸，樓天城被傷口痛醒，急問眾人何去？一聽回關內，急道：“不可以。”
白玉驚：“為什麽？”
他還要見一個人，一個難以拋下、難以忘卻，且非見不可的人。忍痛道：“我不可以！”
“一定是傷口太疼，我會更加小心。”
他搖頭。“我還要等一個人，你們……先送……前輩去養傷。”
“可是……”
燕雲霜知道他在等誰，意識到他和她之間已經互難割舍，不這樣做，就不是他！更何況是她，更不可能不顧。
“白少俠，就依樓公子所言吧！”
白玉驚隻得將他送回白頭翁處，然後離去。“後會有期！”
樹屋之內，隻剩二人。
白頭翁：“兩宿，你食言了！”
“可……還是……留下了我！”
“我欠你的，拒絕不了。”
“不。算得上……生死之交！不是嗎？”
白頭翁放下草藥，又走出樹屋。
樓天城知道他一定是坐在樹屋之頂，看著永遠看不煩的樹林、天空……一切。
白頭翁依舊每天為他換藥、敷藥，細心照料，卻從不多說。生死之交，莫過於此！
樓天城好幾次深深的凝望著他，想那滿頭銀發下藏著怎樣的內心。“在樹林中，我看了薛宗麟的墳墓，還有淚痕。不會是你的吧！”
白頭翁銀發散落肩頭，雙眼看向屋外樹林，久久不語，透著無盡的憂鬱。
“我本不願替他那樣的狂妄自大的人做事，但他……他是我未過門妻子的父親，為要挾我，欲將我妻嫁於後金主。別無選擇，隻得依他，忠誠於他，但那以後，我的笑容卻更少了。妻子見我鬱鬱不歡，體貼我心，自認為是她束縛了我，並暗暗自責，最後……竟然自殺。
這不關她的事，卻被兩個深愛她的人害死。臨死之前，她說心愛我，於是在乎我的一切，她想還我快樂！可是她死了，我縱然走到天涯之外，又如何快樂起來？竟然不能快樂，還不如留下！”
樓天城深有體會。“他不是一個自大的人嗎？怎也會做這樣的事！”
“武學達到高峰，便想以武力統一江湖，號令群雄。卻不知又要卷起多少血雨腥風！”
“不過，他自食其果。終究沒有如願！”
此刻，樓天城不免想起自己處境來！沈玉良已經統領江湖，受朝廷榮耀，卻為何還要四處私結，欲意何為？
“人死萬事空，我放下了對他的恨。”白頭翁這段傷事沉埋心間已久，卻不知為何會對他翻出！
又過幾天，樓天城傷口愈合得很好，已能杵著樹枝下地而走。
但白頭翁告訴他一個月之內不宜對後背肌膚用力，三個月之內更不能動劍。可這對他來說太久！每當白頭翁出山時，便托他打探水靈靈消息，自己則帶著小七默默等待，不過卻總是令他失望！心道：在危險的地方，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於是，下一次又充滿希望。
終於有一天，陽光快要沒入西山，也沒見白頭翁回來！
樓天城內心開始變得不安，帶著小七，往山下急匆而去。
陽春斜陽正好，餘暉萬丈，金燦燦了大地，可樓天城在餘暉下卻更焦急了內心，拖長了身影，慌亂了情緒。
白頭翁自小在這山林長大，閉上眼睛都不會迷路，現在不見回，隻能是遭受了意外。
日落之後，白頭翁的身軀被黑狗小七在一個小水溝中找到，和樓天城藏身的地方背向！
白頭翁背後脊柱已被粉碎，中掌的地方腫得很高，看樣子內髒也被震成重傷，一個沒有內力的人很難撐住這強勁掌力。
見他如此傷重，樓天城不敢亂動。“怎麽會這樣？”
原來午時剛過，白頭翁進山便發現有人跟蹤。為了不將樓天城藏身地暴露，白頭翁故意帶錯方向，在山中轉悠了很久，終於被對方發現其用意。惱羞成怒之下，虛影一晃，從他身後推出一掌！
“是沈玉良！……”
樓天城想不到沈玉良會恢複如此快！但……如果不是自己賴著不走，他也不會死，替他感覺到萬千委屈，突的被悲傷裹住內心。奪眶而出的淚水大滴大滴落在他身上……
“是我害了你。”
“我早已……不快樂，心死之後……渾渾噩噩……沒有目標的……活著……累！”
白頭翁笑了，臨死一笑，將所有束縛解脫。
樓天城模糊著視線，死死盯著他的身軀……自己雖然曾救了他，但又害死了他。
等到天明，烏雲再起！
他為白頭翁找了一處最僻靜的地方，也是他生前最向往的地方。
樓天城被人殺過，也殺過人，唯獨看人被殺最難受，尤其是和自己相關的人。這似乎就是水靈靈曾最常見的難過。於是更想去見她，已經等不到自己傷口愈合，而且這地方很快就會被找來。
天空陰雲正濃，林中燃起一堆火，映照在樓天城神情嚴肅的麵上，白頭翁曾經的一切印記都被他手中火炬抹去，然後帶著小七往山下走去。
陰靄沉沉，他還沒走出樹林，但卻聽到四周腳步粗重，幾十個手舉火把的勁裝漢子已將他圍住，雖臨近黑夜，但高舉的天下盟大旗，仍然看得清。手持旗幟的正是癡漢師太三人！
“師姐，莫不是想‘一舉成名’？”
癡漢師太三人從出江湖就想名滿江湖，但是以三人武學想要博得天下名，似乎還有萬裏遙，跟在沈玉良這樣人手下，隻能做些不起眼的小事，想要出頭的機會更加渺茫。被樓天城言語諷刺之下，臉色青紅一陣，恨不得找個地縫。
嗖！嗖！
幾聲，幾條人影從旗幟前翻縱而來，功力可馳騁江湖，少逢敵手。沈玉良威風抖落，更加精神，身邊一眾高手齊齊而站。相形之下，樓天城勢單力薄，討不到一點好處。
原來他們一直在樹林外搜尋，直到剛才林中冒出火煙。
花練師：“你要去哪裏？”
“見一個人我想見的人。”樓天城挺身直麵沈玉良，很想為白頭翁討回一個公道，可是卻辦不到。“武功絕頂天下的武林盟主，也會濫殺無辜，就不怕有損江湖威名？”
“枉你那麽聰明。因為身處巔峰，所以腳下踩著絕壁峭屻，要是稍不注意，就會摔得粉身碎骨。”沈玉良奇怪的扭動脖子，頸骨、手指骨骼發出哢哢響聲。
樓天城雙眼緊盯不移。“那你可得小心！像你這樣踩著堆堆白骨爬上去，掉下來可能連屍骨都無處安放。”
沈玉良忍不住發出輕笑。“你又錯了，隻能站在絕頂之處，才能觸摸平常人難以觸摸的天穹星辰！”
“包括恃強淩弱，隨意殺人？”
“你也敢指責我？他可是為你而死！”沈玉良猛的大喝。“都是因為你，全都是因為你。水靈靈才會離我越來越遠，幾次三番做出令我不可饒恕的事。為了她，我要你死！”沈玉良突然對他恨了起來，情緒激動。“當著她的麵，殺死你，絕了她的念想。將她帶出來！”
水靈靈手腳都被鐵鏈鎖著，已不再有往日自由，白皙麵龐更添讓人心碎的憔悴，更擔心她的身軀不能承受鐵鏈重量。
“殺我，你有千百條理由，又何須再多一條。”樓天城當著所有人的麵，徑直往水靈靈麵前走去，輕撫她的臉麵。
“這一別，恍如隔世之久，隻因我從沒停住對你的思念！”
在他說話間，水靈靈雙眸盯著他，激動泛淚，卻無比歡心。他思念太深，忍不住將她摟過，讓她有個可以緊緊依偎的臂膀。
水靈靈沒有像以前一樣反對，或許是鐵鏈緣故，又或許是內心的感知。不過，他的放肆，引得沈玉良再難容忍！
“住手！給我放開。”
呼！
一陣掌風向樓天城背後襲來，虛影已到，水靈靈心神大驚，掙開他，用力一推，搶到他身後一擋。
咣當！轟！天空雲層閃出一條亮線，緊著一聲巨雷轟耳。
鐵鏈與雷生交加之後，掌風將水靈靈用力送進樓天城懷中……那柔軟的身軀柔軟到無力。雙臂撐開，護住她，隨著她身體力量，不停後退。頭腦閃過一片空白，比自己受傷更難受！摟住她，如天邊輕雲，稍不留神就會從指縫中溜走。腦海中響起一句‘自己控製不住的情欲會害了她！’
沈玉良誤傷水靈靈，看著手掌，神魂恍惚……。
樓天城退著，退著，背後又傳出痛感，猛回頭。正是癡漢師太，用力揮灑的佛塵，正在後背亂鑽，似要鑽進肌膚。
隻見師太分開嘴皮。“你得罪了盟主，還想走！”
破戒和尚對樓天城從來沒有好感，見師太發招，用鬥大拳頭揮擊他的後背。
樓天城雙臂要盡心盡力護住懷中水靈靈，毫無還擊之力，後背再一次被二人擊中，即便是傷上加傷，也隻得硬挺。
抱著水靈靈，猛往前衝去，因為這一刻，沈玉良還在愣神，四周雖然盡是他們的人，但無論如何也要搶在這個時候衝一次。
如此情形相逼，早已將白頭翁的警告拋之腦後，強行運功而動，雖然抱著一人，但是趁著夜黑風高，腳尖已在林中樹木間亂竄，他比他們熟悉這裏，更恨不得將所有內息一次用出，大大甩開所有人。
人影閃開，沈玉良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強大內力讓聲音穿透整個叢林，身邊武林高手、勁裝漢子如禿鷲一般，往二人跳出方向，齊齊而出。
樓天城懷中有人，不多遠，身後人影越來越近，隻得寄希望於小七。
“小七，為我引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