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聽說你睡得不好
九重宗內暫且是無事發生,風平浪靜。而另一邊,深夜裏燈火幽暗的蒼山大殿氣氛低迷,陷入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拿不到鳳凰血珠草?”楊風怒極,略有衰老之相的麵上神色激憤,叱罵:“廢物!不中用的廢物!拿不到東西,還回來做什麽?”
那人低聲回道:“已、已經回不來了。師祖身邊的那位近侍,消息沒來得及發,待弟子發現時,他已經死了。”
楊風一愣,要知道這派去的人不是一般的派內弟子,是師祖近侍,修為可不低。不過是個四麵漏風的九重宗,沒想到他們真下場去試了,才知竟還是如此難以對付。
一想到藺無闕在四方秘境所作所為,楊風便恨聲道:“還真是看了藺無闕這狂妄之輩!”
那弟子又道:“藺無闕同樣回絕了音宮。東西或許已經用了,如此一來,必是不可能再交出來了。”
楊風聽得是怒火中燒,藺無闕如此不留情麵令他無從下手,身陷困境毫無辦法,氣得將手邊的杯盞摔了個粉碎。
青彥蒼山派屈於人後,隱忍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等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隻要師祖進階成功渡過難關,成為仙門百家中唯一的大乘尊者,坐鎮一方,日後他們與九重宗正麵對壘,勝算和底氣就足了。
可要是他們好不容易盼得蘇醒的師祖,這次若是不幸隕落了,希望破滅。他日再想要將九重宗取而代之,就難了。
所以他們此行才要不惜一切代價,千方百計,都要得到鳳凰血珠草。
而在這時,大殿重門突然被打開。一道單薄而肅穆的身影,一步步從外麵走了進來。
楊風臉色一變,急忙起身,恭敬道:“師祖。您,您怎麽出來了?”
這個時候,他們這位坐鎮大人物不該是閉關靜心調息嗎?怎麽出來了?
這位正是剛扛過走火入魔難關的澤臨尊者,輩分高,但他看上去比蓄滿胡子的楊風,要年輕許多。
不過這位大能此刻是瘦骨如柴,衣袍下被風吹動,是空蕩蕩的。
他看起來憔悴無比。長久以來閉關修煉,千錘百煉,淬礪筋骨魂魄,折磨得幾乎沒有了人樣。
然而即便人麵上看起來不怎麽厲害,但這種修為極高的修者,氣勢是很淩厲的。
澤臨尊者冷冷道:“既然無能為力,那就不必勉強了。再這麽下去,青彥蒼山派的臉,都要被你們丟盡了。”
沒辦好差事的楊風聞言,後背出汗,咬牙道:“師叔的是。”
猶豫了一下,他繼續:“師祖放心,若沒有鳳凰血珠草,其他地靈寶已然集備,定能助您修煉功成……”
澤臨尊者態度卻有點冷淡,出言打斷了他,隻道:“無用功。”
楊風頓住。
“九重宗是氣數未盡。”他慢慢地看向楊風,眼裏並沒有多少器重之意,毫不留情地冷諷道:“但你無勇無能,急功近利。才至於到今日,青彥蒼山派到你手裏,依舊原地踏步,毫無長進。”
楊風身為大派掌門,久居人上,估計是很久沒有被人這麽訓斥罵過了,麵色一時有點難看。但他沒有辦法反駁,隻能僵硬地低頭聽訓。
他猶疑地問:“那師祖,如今我們該如何?”
“靜觀其變。”澤臨尊者完這句,沒忍住,捂唇重重地咳了兩聲,手掌裏全是血。這次他傷得太重,魂識經脈遭受重創,元氣大傷。
所以才急需鳳凰血珠草。
可惜被人先截胡了。
澤臨尊者看著手掌,冷然一笑,陰沉沉地自語道:“九重宗最後隻剩一個藺無闕麽。孤木難支,我倒要看看,此人是不是本事通?”
完後,他又吐了口血,神色有些厭惡,最後拂袖而去。
…
忽然下起了雨,連綿下了好幾。
鍾魚在下雨的時候,總是沒有什麽精神,加上最近她的失眠也不怎麽好,這悶沉沉的,就更是不願意動彈了。
她已經有兩三沒見到藺無闕了,雖噩夢裏能見到那副要命的死麵孔。
不用害怕被精神折磨的日子,鍾魚很珍惜。
但她快樂沒多久,消失幾的藺無闕就來了。今他來的時候,她坐在榻上掰著秦表弟不知哪弄來的靈山栗子吃。
外頭雨聲淅淅瀝瀝,鍾魚聽到推門聲。一抬頭,就看到了麵色清雅寂然的藺無闕,她平靜的內心是拒絕的。
鍾魚坐直身子,露出嬌柔又完美的假笑,道:“嗬嗬嗬,藺師兄怎麽來了,今日……好清閑呢。”
藺無闕淡淡地掃一眼過去,道:“覺得煩?”
對。沒錯,太煩了,我連覺都睡不好。
然而這種真誠懇切的大實話,不想死的鍾魚當然是不能對著他的麵的。
藺無闕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刹那,他帶來了一陣清冷的寒氣。
鍾魚有點坐立不安,就開始沒話找話,問他:“師兄。我聽裴師兄,青彥蒼山派那位師祖蘇醒出關了,是不是要來這裏?”
事實上她一直關注這事,就是沒有機會去探聽更多罷了。她隻是想著,如果對方是為仇怨而來,那可不是事了。
藺無闕聽她完後,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不甚在意地道:“大概。來也不是現在。”
“為什麽?”
藺無闕麵上沒什麽表情,涼幽幽地道:“估計人還是半死不活吧。”
鍾魚怔了怔。她以為幾大門派會因為爭奪鳳凰血珠草這事,要掀起一場狂風暴雨呢,沒想到結果是什麽事都沒有。不過這是好事,青彥蒼山派若是漸漸沒了動靜,沒有意外,就不會興風作浪。
隻要沒有意外,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藺無闕微微偏頭,神情從容而散漫,靜靜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認真想事情的時候,是低著頭的,露出那一截頸子細長而白嫩,像是一朵在朦朧水中堪折的花。
虛幻,又脆弱。
他昨夜把鳳凰血珠草徹底催熟了,這東西在秘境長歪了,被染了邪煞之氣,反噬得厲害。他把血珠果裏的鳳凰血淬煉出來,被灼傷了,手臂上都是猙獰的火燒痕跡。
他在湯池裏泡了一晚上,閉上眼,似真似假的夢裏就隻有那個死裏逃生的鍾魚了。
弱得不成樣,不堪風雨,一折就斷。
清醒過來後,他就來找她了。
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可能是心血來潮,也可能隻是無趣時習慣了……
鍾魚感覺到藺無闕幽幽然地盯著自己看,緊張起來:“怎麽了?”
你這樣,有點嚇人啊。
藺無闕沒話,他垂眼,看到她手指紅紅,手裏捏著的東西,便順手取了過來。
他皺了皺眉,大概是想把栗子殼掰開,但用力過猛,直接把東西碎了。
……鍾魚怕他尷尬,想若無其事地幫他拍了拍手。可她才剛碰到他的手,藺無闕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拉著她,順勢把她帶倒了。
兩人雙雙倒在軟榻上。
鍾魚心下一驚,想掙紮的起身的時候,藺無闕就把她的腰給扣住了。
怎、怎麽了這是?突然就來?她驚疑不定,僵著身體看他,“藺師兄?”
“嗯。”
鍾魚:“你……”
她還沒話,他就先開口了,淡然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似有帶著溫柔的錯覺,“聽你睡不好。”
鍾魚想到了自己那連環奪命噩夢殺,神經繃緊,聲音拔高,“聽誰的?胡、胡八道,我睡得特別好。”
求你了,千萬別給我弄黑水蛭麻花蟾蜍大補湯。我柔弱的身體它真的承受不住!
鍾魚欲哭無淚,旁邊躺著的藺無闕卻突然笑了,低低的,隱隱的。如同樹梢上冰霜不經意融化,冷不丁地滴落在尖石之上。
她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笑,這是又抽什麽風了。
害怕。
安靜了幾秒,鍾魚想心翼翼地起身,但藺無闕沒讓她起來,把她拖到了自己懷裏,讓她枕著他的胸膛。
她簡直花容失色,“藺師兄?”
藺無闕雙眼闔著:“我睡得不好。別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