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略施懲誡
不遠處的一叢枯草,零星掛著幾枚楓葉。
鬆雲貂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邊滴溜著眼睛打量四周,邊揚起粉嫩的鼻頭嗅了嗅,下一刻,果然被紫荊草的濃香吸引住,嘴角溢出滴亮晶晶的口水。
林間隻有楓葉飄落的聲音,並無異常。
濃濃的藥香誘惑得貂兒心癢難止,它慢慢露出整個身軀,悄然無聲地朝著靈草靠近。
燕辭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貂兒,隻待它再走幾步便激活法陣。
貂兒東張張西望望,突然停步不前,騰地豎起身子往夜鶯兒藏身處瞧去。
燕辭暗暗納悶,心想難道夜鶯兒露了形跡?剛一失神,那鬆雲貂突然動了,後肢一蹬,急如星火般躍入法陣,叼起靈藥再一蹬
燕辭下意識的往陣盤輸送法力,伴隨著嗡一聲響,眼前浮現出一座白茫茫的光幕,貂兒速度雖快,但還是被牢牢困在了陣內。
夜鶯兒撫掌讚道:“燕小子,好手段。”她秋水明眸在笑,青黛蛾眉在笑,就連淡淡的酒窩也在笑。
貂兒被光幕鎖定在尺許之地,慌得團團打轉。夜鶯兒催動靈力讓光幕漸漸收縮,鬆雲貂在困靈陣內瞎撞亂闖,宛如醉酒似的身形一個踉蹌,四腳朝天的翻躺在地不再動彈,眼神定定的仿佛是死透了。
夜鶯兒訝異萬端,訣指忽頓掐斷靈力,頗有些回不過神來。
正其時,異變突起,有道極不起眼的寒芒借著月光的清輝潛行。
寒芒如錐,臨近光幕才陡然響起爆鳴聲。陣幕被刺破,化為點點白光消失在星夜裏。
跟寒芒相連的是條纖細的繩索,索影懸空急轉纏住貂兒脖頸,迅速向朝暗林裏卷回。
燕辭窄袖揮展,兩道月刃疾如閃電般交錯斬出。
細索被割斷,鬆雲貂突然活轉過來,突突兩個閃躍後再次消失無蹤。
暗林中人影飄動,赫然是江疏月一行去而複來。
夜鶯兒暴跳如雷,翹著玉指破口大罵,恨不得即刻活剮了吳修。
吳修偷襲搶奪的舉動令人不恥,燕辭鐵了心腸要給這宵小蟊賊點顏色看看,當即渾不多言,周身溢出道罡氣護體,隨即操縱月刃分離變幻。
一時刃光漫漫,將那座暗林照得雪亮。
林中修士滿臉震驚之色,江疏月識得是月明千裏術,驚呼道:“兩位稍待,此事純屬誤會。”
夜鶯兒臉色陰沉得仿佛能刮下冰屑來,其掌中仙劍劍芒忽吐,挾一往無前的氣勢率先朝吳修剁去。
吳修同樣怒氣衝天,掐指將折扇淩空一拋。
扇麵不知何材所鑄,堅逾金石,散發著淡淡銀光,折扇隨法訣幻化出九道扇影,呈九宮之勢排列迎戰。
刹那間劍氣縱橫,扇影幢幢。夜鶯兒劍芒伸縮不定,長劍破空嗤嗤聲不絕於耳,劍光流竄變化迅捷無比。
江浸月灑然笑道:“燕師弟,以寡敵眾未必能討好,何不請令友停手離去,以免受辱。”
燕辭冷冷道:“竊行醜事猶自惺惺作態,以寡敵眾燕某又有何懼!且看諸位到底有何倚仗。”
秦天黎捂嘴笑道:“口沒遮攔的小子話說得冠冕堂皇,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燕辭沒心思跟他瞎扯,法訣引處,密密匝匝的月刃徐徐而動,猶如漫天花雨狂擊而下。
江疏月勸攔不住,隻得隨夥伴祭出法寶廝殺,滿場霞光耀目,異芒亂閃。
燕辭初始占得先機故以攻為守,五指屈伸間,鋒利的月刃飛舞盤旋,隱約織就成一輪光繭呼嘯著向內絞殺。
諸人各施妙招,將漫天騰落的月刃封擋在外,江浸月執赤紅仙劍,濛濛紅芒暈開片劍光,迅疾無鑄地斬落在月刃上,月刃應聲折斷往外濺射。
江疏月剛欲喝止,忽聞尖銳的鳴響聲暴起,兩片月刃滴溜溜一轉調頭奔襲,速度更勝三分。
“循跡攻擊!”江浸月怒道,“迅速靠攏,不可斬落刃光。”
餘人見狀駭然,頂著防禦光幕悉數聚攏。然而江浸月那一劍猶如烈火烹油,已促使月刃離離分分,越變越多。
群修的身影漸漸被光繭掩蓋,縱有一身神通卻難以施展,越打越憋屈。
沐瑤氣喘兮兮,她似乎從未經曆過這般鬥法,感覺甚是鬱悶。
江疏月道:“此術陣仗極耗法力,暫以防禦為主。”說罷不斷往嗡嗡急鳴的玲瓏寶塔加持靈力,塔影凝厚綿密,不見絲毫空隙。
月刃飛舞,燕辭沒有進逼,僅僅維持著光繭轉動困住對手。
轉視夜鶯兒越戰越猛,劍光運轉時輕靈迅疾,來無影去無蹤。
吳修揮汗如雨,被死死壓製在下風,扇影變幻間如負千斤重力,再無得心應手之感。
突聞夜鶯兒一聲嬌叱:“破!”青芒乍現,折扇發出嘶啦一聲輕響,扇影頓消。劍芒餘勢不竭,快如迅雷般劃過吳修左臂激起一蓬血霧。
吳修驚叫著縱身急退,夜鶯兒冷眼相觀,同樣並未追擊。
光繭內秦天黎罵罵咧咧,數落燕辭不攻不退,故弄玄虛。餘人倒知曉其意,猜測兩人是想給吳修吃點苦頭。
僵持數息,忽聞吳修尖叫聲響起,秦天黎急道:“燕辭,故意傷人不怕師門怪罪嗎?”
燕辭冷冰冰道:“事到如今,還敢拿師門壓人?”法決再變,光繭陡然迷離惝恍,月刃密密麻麻如月光灑落,將暗林映照得如同白晝。
江疏月神搖目眩,疾聲道:“月明術化境階段,快撤。”掌中寶塔倏忽一閃,高達丈餘的塔影以迅雷之勢卷開光暈,再一閃,卷起吳修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燕辭目瞪口呆,何等法寶竟能如此神妙!夜鶯兒緩緩道:“破界玲瓏塔,當年坐忘峰禹峰主闖蕩時所馭寶物,怎會流落到這妮子手中?”
燕辭輕籲口氣道:“江疏月是禹峰主親傳弟子,我沒告訴過你麽?”
夜鶯兒嬌軀一顫道:“你說過麽?”
燕辭道:“哦,可能一時忘了,你很害怕?”
夜鶯兒急道:“禹峰主看似散漫不拘,但誰對親傳弟子不護短?我弱女子一個沒依沒靠的,能不怕嗎?”
燕辭淡淡道:“怕一個是怕怕兩個也是怕,再告訴你江浸月是萬峰主親傳弟子會怎樣?”
夜鶯兒腦海一片空白,訥訥道:“是真的,假的。”
燕辭道:“燕某親眼目睹這對兄妹行過拜師禮,你說是真是假?”
夜鶯兒腦袋發懵,一屁股癱坐在地喃喃道:“所以你是故意放他們走?”
燕辭道:“半對半錯,不放也奈何不了人家。不過,燕某並不擔心此事。”
他隻擔心一件事,就是江疏月兄妹羞惱下會泄露他的身份。
幾年來,眼看某些親傳弟子趾高氣揚的模樣,燕辭心中甚是厭惡,多少已能體悟到青冥讓他隱瞞身份的用意。
燕辭更享受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成天有人跟在身後溜須拍馬,難道不嫌累麽?
夜鶯兒雙目無神,生硬的道:“為何?”
燕辭道:“同階修為以五對二,最終卻逃之夭夭,宣揚出去丟人嗎?”
夜鶯兒眼珠有點靈活了,答道:“很丟人!”
燕辭靜靜看著夜鶯兒,笑道:“所以,他們更急於掩蓋此事,而不是去師長那哭哭啼啼說被咱倆欺負了。”
夜鶯兒思索一陣,定定神道:“有道理,反正丟人的是他們。”
燕辭道:“他們還沒丟人呢,反倒是你剛剛很丟人。”
夜鶯兒騰的站起身子,杏眼圓睜道:“燕小子別以為沒事了,禍可是你闖的。”
燕辭苦笑道:“你這翻臉如翻書的神通,到底是從哪學來的?”
深秋的早晨,天空幹淨明亮,楓林中點點細碎的露珠映著朝陽強顏歡笑。
江疏月悶悶坐在株光禿禿的枝幹上蕩著雙腳。經過一番深思,她可以確定燕辭並未修煉到月明千裏術化境期,僅僅是稍有領悟貌合神離罷了。
尤其是她意識到並非自己衝破困境,而是燕辭故意放任其離開時,內心充滿了挫敗感。
沐瑤立在株紅楓下,紅葉灑落,羽衫隨風飄舞,有股說不盡的清美之意。
她極不耐煩地聽著遠處那幾人爭辯,吳修三番四次主張繼續尋找鬆雲貂,即使心願難償也不容他人得逞。
秦天黎甚感不悅,陰陽怪氣的譏笑道:“貿然偷襲同門,換誰誰生氣。何況師弟已經掛了彩,偏生還想招惹那倆煞星,是嫌不夠難堪麽?”
吳修強辯道:“為幫江師妹抓捕鬆雲貂,在下是不得已而為之。”
江浸月道:“俗話說盜亦有道,何等我等素來磊落,不可因偷襲同門而沾染汙名。”
吳修還欲辯駁,忽聽一記麗音叱道:“住口,別再去丟人現眼!”
江疏月和沐瑤緩緩走近,江疏月聽不得爭執,看似更不待見吳修,一時厭煩開言便訓。吳修如同隻泄了氣的皮球頓時不敢多言。
被沐遙問及下一步打算,江疏月苦笑道:“落荒而走,豈能再厚顏相爭?”言下之意,是徹底放棄了。
眼看江浸月徘徊未定,江疏月語氣委婉,勸道:“鬆雲貂受此驚嚇,必回老巢藏匿,短期內不敢露麵。再說那人身份你知我知,彼此留些餘地才好。”
餘人還算知趣,疑竇叢生卻未出言詢問,唯有吳修張張嘴還想說話,被江疏月一眼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