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自白
“別太激動，要不……喝口茶？”
東平手裏提著桌子被拍碎前他搶救下來的裝著茶水和糕點的托盤，擠出微笑示意著。
“少跟我嬉皮笑臉的！”
趙吉眉頭一豎：
“你把我蠻橫的推向了皇位，就給我一首歌，讓我大膽向前走，不要回頭，除此以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們都說我是最適合輔佐的，是最了解百姓疾苦，社會萬象的，但你們唯獨沒有想過，唯獨沒有想過——我是根本不知道權力是怎麽回事的！
那些皇儲的教育，我一次都沒接受過，那些循序漸進的磨煉，我更是一頭霧水！
你們把對權力一無所知，一心向往自由的我——一個女人！丟到了權力場正中央！任無數或明或暗的枷鎖把我綁住，然後讓幾個巨獸來撲咬我，啃噬我，讓我遍體鱗傷，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知道最初的兩年我是怎麽過的嗎？
我每天以淚洗麵，嗓子都哭啞了！”
東平拿出紙巾給她，心情很複雜；
即便以他對精神的淺薄了解，也意識到了麵前的這個女人忽晴忽雨的表現不太對勁，但不知該怎麽幫她。
“抱歉，我完全不知道會是這麽的情況，你這些年辛苦了……”
“不，就像你們說的，我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隻是時也命也，百廢待興時，‘獸亂’就來了，當初說要好好輔佐我的人，大多都去了戰場。
我必須要一個人麵對這個陌生的權謀戰場。
最終你猜怎麽的？
我認輸了！
不是因為我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天下！
我隻能妥協，向那些該死的家族、世家、門閥們妥協！”
趙吉說到這兒，激動成都又陡然升了一個台階，她大步走到窗前，指著宮外的方向：
“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實際上，大多數的人和土地，都是他們的，而我，嗬，孤家寡人一個！
如果他們不當我是皇帝，我就什麽都不是！
忠誠於我的人被排擠架空，我根本指揮不動軍隊，我的命令甚至都出不了皇宮，我在宮裏說個話，第二天就能傳遍京城，而隻要是他們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就永遠不知道！
直到我秘密招來江湖上的姐妹，成立夜行台，這才知道他們在宮外做了什麽：
那些混賬麵臨獸亂竟然不抵抗，一廂情願的認為那些蠻軍搶一點東西，掠奪一點人口就會回去，說不定還能趁此機會撈更多無主的土地……為什麽會有這麽惡心的東西，我拿到情報就想拔出劍把他們殺光！
但我不能！
他們是官，是士，對下代表皇帝，對上代表百姓，他們維持這一切統治秩序，沒了他們，國家就整個散架了……
我要讓他們聽話，想得到其中一部分人的支持，但國家百廢待興，又逢山河破碎……
你說，我能怎麽樣呢？”
東平聽到這兒，也知道了那些男妃是怎麽回事了：
“所以你通過與他們聯姻，跟一些大家族組成了政治聯盟……
哦，不僅如此，這下他們成了皇親，會覺得自己的孫輩是有希望成為皇帝的，至少也是列土封疆的王爺……
這麽一來，他們會覺得這國家的一切都是他們家的了，所以他們開始為戰爭出力，幫你跟另一波家族鬥爭？”
東平皺著眉頭道：“你為此犧牲實在太大了……”
“嗬，犧牲……”
趙吉冷笑一聲，然後好似哀莫大於心死的歎了口氣，一腔憤懣陡然吐出，神色淡然地搖了搖頭。
“生在帝王家，我早早就沒有了親情，如今為了國家，我也是對情愛徹底死了心，卻估計不到最終連一個能正常相處的男人都求而不得……
你知道嗎？我曾嚐試去偷偷觀察他們，希望能找到一個我不討厭的人，好湊合過一生，但每次的結果，都是讓我對他們更加厭惡！
他們答應聯姻七分為利益，三分為獵奇！
因為我不同房，他們私下都罵我，侮辱我，很難聽！
真的是一個好人都沒有啊！
行走江湖時，我若不是要對他們行俠仗義，那可能看都不會多看他們一眼，但現在他們竟然都算是我的男人了……我感到好惡心！
嗬，你知道嗎，在那次之後我就斬了赤龍，斷情絕欲了！
如此倒是極快達到了大宗師巔峰，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哈哈哈哈……”
她扶著東平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
東平有些心疼；
聽到這裏，他已經大致明白了她的內心世界是什麽樣的了。
她當女皇帝太久了，一直強撐著，但實際上她表現得有多堅強、多無所謂，內心就有多少軟弱和傷痛；
她迫切需要傾訴，需要心理上的調節，而他不知怎麽的就被當成了這麽個角色。
所以她在他麵前總是矛盾而煎熬的，總在豁達和不甘間左右搖擺，這是當皇帝的習慣和傾訴的本能在拉扯；
這些年的皇帝生涯，讓她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心靈頂盔帶甲隨時準備地麵對一切傷害，但麵對他的時候，又不願遮掩了，懈下了防備，所以情緒總是失控。
或許是他給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她總想在他麵前肆意地發泄一番……
一番狂笑之後，她扶著東平的肩膀喘息著，隨著呼吸平複，又再度說著：
“還好讓我重新遇到了你。
你知道嗎，你是特別的，你是不一樣的，你是真正的無私的在做那些事！
你不求回報，你推我當皇帝是真心為了我好，為了大瓊好，就如同你護著那個一麵之緣的殘疾小姑娘，把她變成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一樣！”
緊接著，她猛地回頭，與東平對視。
“我隻有你了……”
額，什麽情況？！
趙吉的眼神太過炙熱，讓東平不由自主移開了目光，心中暗自歎氣。
他並沒有對趙吉的表白太當回事。
這女人對自己的感情應該是怎樣，他是明白的；
以他們這麽點接觸，連麵容記憶都模糊的情況下，根本不足以產生真正的愛情！
麵前這個女人這不過是對自己一廂情願的想象對象表白而已；
她在長期的精神折磨中，將他當成了一個精神寄托，如同神佛一般的偶像，如今他從虛幻變做真實，靠著“他”支撐著蹣跚走過的她便跑來“還願了”。
可惜，沒有什麽泥塑的神佛是靠得住的；
他終究是一個一心想著回歸的遊子，對武林世界是過客，很快就會回到巫師世界，而他對巫師世界也同樣是過客，即便是對新啟世界也不例外……
兩世為人，無數次穿梭，讓他把自己剖析的相當清楚，他知道什麽是欲望，什麽是愛情，什麽是責任……
以及應該怎麽對待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