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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輪回花開,十六年的白帝城孤樹下

  得到了新娘的那一瞬間,就像得到了世間最渴望的東西,饑餓的身體像無洞底般貪婪……


  溫柔香一佰不知時間過,一宿匆匆,春.霄恨短。


  外麵已雞啼,天將破曉,新娘子正躺在我胸口上,說:“清河,時辰到,我們該上路了。”


  “上路?美人兒,你想上哪的路?天路雲端麽?相公送你上去。”我正欲繼續纏綿時,忽然五髒六腑如烈火焚燒,嘩的一口鮮血噴在新娘子潔白如雪的身上,頓時染紅萬朵梅花。


  “合巹酒裏有毒……”這一瞬間,我番然清醒,什麽前世金生都隻是過眼雲煙,隻有五髒六腑如烈火焚燒般痛苦。


  小蓮卻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清河,我在棺中等待了千年,隻為完成一生夙願,與你泉台作新房,與君合巹醉千秋。活著有太多的變故,唯有死去才能將最美好的一刻永久保存。我等了一千年,也恨了一千年,隻要你肯陪我永守這一刻,一千年的恨將如過眼雲煙般消散。”


  說著,她便吮著我唇邊的血。


  這一刻,昨夜宛如一夢醒來,毒藥在身體裏翻騰、折磨、燃燒著。


  最後心髒驟停,無論怎麽呼吸,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無法讓心肺複蘇。


  魂就像離開了身體一樣,看著自己的身體無邊地垂落,而小蓮也一口鮮血狂湧而出,染紅了我的胸膛。


  “生不能共眠,死可共枕……”


  我模模糊糊地看見小蓮一邊吐著血,一邊伏在我的胸膛上。


  “恨了一千年,我倒底在恨什麽?恨誰?”


  她戴在頭上的那朵金菊竟刹那完全綻放,綻放出七色花蕊,美麗如夢幻。


  這不是什麽金菊,而是黃泉之花,當它綻放出七色花蕊時,將由死轉生,一死一生為之輪回。


  這一刻,我是胡河生,此前的前世種種不過是以唐叔留下的大夢輪回秘術所召來的劉清河殘魂,回憶起的千年記憶。


  既然他隻恨劉清河,我隻有挺而走險!隻要能救萬人,死我一人又如何?


  唐叔留給我的那張留言,最後一句話便是‘以死換生,亦為道,死又何惜。’


  我本以為必死無疑,隻要能救回鎮上數萬人,以死換生,死又何惜?

  當七色花蕊綻放時,隱隱嗅到了世上最香的花香,宛如讓人陷入永生無法醒來的夢幻之中,那一朵金菊最後竟蛻變成一朵七彩蓮花。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再聽聞雞啼,我像三魂七魄歸位入竅似的,最後猛地睜開眼,正想坐起來時,發現小蓮正靜靜地躺在我胸口上。


  血依舊染紅了胸口,這不是夢,也無法時光倒流。


  她頭上的那朵黃泉之花已不見了,右手掌心隨即感到一陣火燒般的灼痛,張開手掌一看,隻見掌心中印著一朵七色彩蓮。


  這是黃泉之花開出七彩花蕊後蛻變而成的輪回之花!

  李召平最後竟犧牲了黃泉之花來換回我一命!但黃泉之花已與她的殘魂一起融入小蓮的身體,完成了奪舍轉生,與其魂魄相融合。


  犧牲了輪回之花救回了我的命,代價就是永遠失去了最不想失去的人。


  哪怕這個人並不是我最想取的,卻是最關心、最想保護的人。


  我活了,小蓮卻隨著黃泉之花枯萎而魂飛魄散。


  不,黃泉之花已蛻化為輪回之花,長於我的掌心中,這一朵七彩蓮花就是她。


  我給小蓮穿上了最美麗的嫁裳,背著她走出了新房,大廳之中盡是紙人紙馬,而屋梁之上,卻吊著七具屍體,正是趙金寶一家。


  看他們臉上手上的屍斑,已死去兩天。


  天亮了,萬道金箭映在小蓮的臉上,竟如安祥睡去的少女。


  街道上到處一片狼藉,劉太奇正組織著堂口的所有兄弟清理金沙街的屍體,送到義莊裏一起燒了。


  金沙街住著六十多戶富戶,一夜竟絕了四十多戶,隻有那些捐助治理屍花之禍的人家得以保存。


  看來昨夜軍隊沒衝進鎮裏大開殺戒,李大錘正扛著一具屍體,看見我的便將屍體扔到一邊衝了上來,激動地說道:“小爺,你昨晚上哪去了?是不是與魘魔的轉生之身大戰三百回合?你真是好本事啊,昨晚差點就被軍隊衝進來屠鎮了,幸好四爺一人鎮住了兩千人的軍隊,那可是兩千多支槍啊!直到雞蹄破曉時,所有中了屍花的人突然間全好了,領兵的才留下五百來人協助治安,領著其餘一千五百人離開……”


  這些留下來的兵除了協助治安,還將昨晚趁亂作惡的人全拉到菜市東審問,一經核實,就地處決打靴。


  屍花之禍就此了結翻篇,四爺在這一夜裏封神,被人到處傳唱他的威風,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解決掉黃泉之花的人是我,而我也並不想公諸世,因為這會給小蓮招來百世辱罵。


  誰是誰非沒人能說得清楚,我能做的,就是給她一個名份、有個歸宿,到了陰槽地府後也不會受小鬼欺負。


  我雖然沒有在此事中沾到很大的光,那些受過免費藥湯救命的人卻是將我當成了活神仙,甚至有懂道行的人發動萬民向天請願,給我和四爺建了一座河神廟,廟址就在大碼頭上,廟門望江,以保航運平安。


  有了萬民請願,老天爺似乎睜隻眼閉隻眼,不忍懲罰我們爺倆。


  就算要懲罰,也沒什麽好再懲罰的,兩條大光棍,無兒無女,財不過三天,一輩子隻能撈屍過活,世上還有比這更落魄的人麽?

  雖說生活看起來比普通人家落魄,能做自己最喜歡做的行當,也算是小幸。


  至於小蓮,四爺說,她被輪回之花轉生過,死不能入土,也不能火化,否則會不入輪回,永不超生。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船葬,讓船流著大河之水將她帶入黃泉之中,既是從黃泉而來,就要回到黃泉去。


  隻有這樣才算塵歸塵,土歸土,擁有一絲再入六道輪回的機會。


  送小蓮乘船歸去的那一刻,我總感覺她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暗自凝結。


  莫非小蓮還沒完合死透?還有一線生機?

  我想將船攔下來確認,卻被四爺攔住了,說:“人死不能複生,此後塵歸塵,土歸土,你的命該如此注定,想逆也逆不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總感覺四爺有什麽瞞著我,心中生出許多荒謬的猜測。


  若小蓮真的沒完全死去,會不會暗結胚珠?四爺不希望看見此事發生,才會騙我不能火葬也不能土葬,而是直接送她下黃泉,永不見天日。


  又或者那魘魔的殘魂猶存?永鎮黃泉才是最好的方法?


  腦子裏正胡思亂想時,突然看見江上出現一艘小擺船,引領著小蓮的船棺航行。


  那不是送生的擺渡船麽?

  船上的擺渡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已有三年未見的幹爹伍六奇!


  它回頭衝我笑了笑,隱隱聽聞一把陰側側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十六年後白帝城,孤墳老樹下。


  十六年後白帝城?孤墳老樹下?這是什麽意思?

  當我再回過神來時,擺渡船早已帶著船棺駛進了鬼門關,再尋不到半點蹤跡。


  時間匆匆,白去蒼狗,三年時間就這般過去了。


  自打袁世凱下台、護國大戰結束後,世道並沒有變得好,而是變得更亂,北洋政府四分五裂,各省軍閥各自為政,大大小小將近千個軍閥,小的到縣,大到的省。其中以直、奉、皖三係軍閥三足鼎立,明麵上各自為政,暗地裏相互爭鬥。


  內戰打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土匪橫行,隻要手裏有槍都能建番號,土匪當大帥。


  西北奉天軍稱霸西北以後,少將軍張漢卿被扶正,此後遠渡重洋二次到德法兩國遊學,其間給我來個兩街信。第一封是提到他在遊學中遇到的見聞,第二次是說他老爹張作霖大帥逼他相親。


  前後兩封都隻字不提張懷姍。


  三年了,小姍音訊杳無,雖然過去的一切都翻篇了,每每想起往事,總像有一塊搬不走的大石頭壓在胸口上,痛得無法呼吸。


  但日子還得過,若不能相守走下去,見麵不如懷念。


  小蓮雖沒有入土,我卻給她建了座衣棺塚,在墓旁挖了個小洞,願空穴來風傳去音訊。


  而四爺,他退隱後,基本上不下河撈活,就守呆在義莊裏燒燒屍體、做做法事打打齋。哪天沒米開鍋了,就帶義莊裏的夥記去做做白事,賺幾頓飯錢。


  至於黃姑娘,它一年前渡過了五百年大劫,然後就被一隻黃元大仙找上門來,說要收她做徒弟,帶她到深山裏修練十來年再回來,所以現在我身邊並沒有仙家。


  沒有仙家,下水後沒有遇到大事還好,遇到了大事沒個得力幫手就有些麻煩。


  這天,豔陽高照,沒什麽活撈,我正躺在撈屍船上研究著唐叔留下的那本退魔錄,此書已看了不下一百次,每次都看沒兩頁就頭暈目炫睡著了。


  雖然如此,還是每看一次,都有一點小進展,現在已看到了第四頁,亦如從前那般,看著看著就昏昏入睡。


  昏沌之中,竟夢幾了三年多沒再夢見的那雙血紅的眼睛。


  朦朧之中,那把蒼老而陰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馬家小兒,你的身體是我的,我就快要出來了,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都沒用的!多則五年,快則三年……


  就感覺就像被鬼壓床,想反抗也抗抗不了,正在此時,突然嗅到一陣蓮花清香,瞬間胸口一陣冰冷,打了個哆嗦,猛然醒來,看向龍橋寨方向。


  “那才妖龍真的要出來了麽?”


  這妖龍簡直就是我的夢魘,要是不想辦法除掉,早晚要死在它的手裏。


  想要除掉這一條擁有近三千年道行的龍妖,靠我一人之力談何容易?

  心中已有了決定:是時候去黑龍潭找那條老泥鰍了。


  蓮花清香又飄來,忍不住嗅了嗅掌心間那朵彩蓮刺青,頓時蓮香沁心園。


  就在此時,碼頭上有人高呼道:“姐夫,收信,你有一封來自奉天的信。”


  送信的是小蓮的弟弟黃小毛,劉太奇幫他在磁器口的重慶第二郵局裏找了份郵差的活。


  我已給小蓮名份,將她的靈牌請回了家,黃小毛自然得叫我一聲姐夫。


  看他穿著這一身郵差服,簡直就是個帥小夥:圓筒帽、藍領裝、筆筒褲……


  他送完信後,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信是匿名信。


  從奉天寄來的匿信名,除了漢卿還會有誰?可打開一看,字跡秀麗工整,顯然不是男人所寫。


  信上寫著:與君分別已三載有餘,君可安好?時光任茬,卻抹不去心中掛念,曾問過兄長,我與君過去是否認識,都給予否定。若不認識,緣何牽掛三年?過去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既我心已有所屬,若君未取,可否與君再會……


  落款寫著:張懷姍敬上,願能於中秋前與君再見。


  此信讓人心久久不能平伏。她信中提及,其父已與晉軍閻錫山之子閻廣文商量過聯姻事宜,隻待她點頭,便擇日嫁取。但是她卻對我這個想不起來的佰生人念念不忘,隻求再會一麵,若能續緣,便不嫁他人。


  她約我在中秋節前去找她。


  去還是不去?

  現在離中秋還有四個月!


  此信又回或是不回,如何回?


  信無火自燃,燒成了灰燼,隨風飄向遠方。


  或許不回,不理,不見,才是最好的祝願。但這卻是世上最懦弱最無奈的逃避借口!


  八月中秋?我毅然決定北上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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