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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路歸路,橋歸橋

  我老覺得老芋頭不是一般的行屍,而是被黃泉之花操控的屍傀。


  以前沒少聽八國聯軍打進京城、鬼佬賣鴉片給清朝的故事,所以特恨這些洋鬼子,便對李大錘說道:“跟他們說,十個大洋太少了,起碼這個數。”


  我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李大錘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說:“一千鷹洋!”


  鷹洋是英國佬的銀幣,聽說在租界是硬通幣,現在在全國都很值錢。


  兩塊鷹洋能換三塊銀元。


  “你大爺的,還不如去搶?”李大錘驚呼道。


  我說:“你懂什麽,咱這叫替天行道,光緒帝那會,洋人打一次鴉片戰爭,咱們打敗了還倒賠他們十萬兩銀字。咱要是不趁機削他一刀,那才叫對不起祖宗十八代,這叫替天行道,懂不。”


  要是這洋人答應了,就是一箭雙雕的事,既可撈回一筆,又可找到老芋頭。


  在洋人的馬車上還坐著一個梳著中分頭、油頭粉麵、戴著一戴圓筒眼鏡的男人,據說是什麽洋翻譯,來自京城。


  李大錘報出的價格壞了這洋翻譯,果然,車裏的洋人一聽說這個價,也潑然大怒。


  “你你你,你們獅子大張嘴,也不怕丟了咱中國人的臉?不如免費幫一把,還能歌頌你的好,名揚國際,得個好名聲。”洋翻譯仍一副指高氣昂的樣子說道。


  一個給洋鬼子當翻譯的奸狗得意什麽?

  李大錘特不爽地說道:“什麽叫獅子大張嘴,丟了中國人的臉?八國聯軍打入京城時,說不定你姥姥被上百個洋鬼子爽到幾個月下不了地,你他娘的卻當了洋鬼子的翻譯,還回來跟鄉親們鼻也瞪天?到底誰丟臉了?咱這不叫丟臉,讓外國人求到咱的,叫漲臉,這也不叫獅子大張嘴,叫替天行道討回庚子賠款的一點利息。”


  喲,這家夥也知道庚子賠款,看來評書先生的故事沒少聽。


  周圍有不少鄉親圍著看戲,李大錘這頓話特解氣,讓不少人豎起大拇指叫好,直叫這洋翻譯是大奸狗,讓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綠,最後老老實實地和李大錘討價還價。


  一千鷹洋我也覺得多了,但一想到前清那會被洋人剝去的各種恥辱賠款,就是一陣氣憤難平,好不容易逮住個洋人求咱,怎麽地也得出出這口氣,爭個光。


  最後經一番討價還價,八百鷹洋一個不能少,那洋人氣呼呼的答應了,就要轉身離去,李大錘卻嚷道:“先結款,後撈活,想讓我們先撈起來後再不認賬,沒門。”


  那洋鬼子頓了一下,最後還是痛快地答應了,不到半小時,就讓人抬了一大箱銀子來。


  李大錘是個財迷,洋人以為他不會數,豈料他一個個數,一個個的咬。


  結果發現隻有上麵三百來個鷹洋,下麵全是磚頭。而且還有人認出,這三百鷹洋也是含銀低劣的自造幣,專拿來騙咱老百姓!

  在磁器口、朝天門一帶,拉纖、跑腿、腳行的人誰沒收過假洋幣?


  “他娘的,敢拿假幣和磚頭的對付咱們?”我伸出一根手指,對那洋鬼子說:“一萬真銀子,不然你自己下河撈去。”


  說罷,便和李大錘轉身離開。


  洋人最後妥協了,就連大碼頭的新任二把頭和鎮長都出麵代洋人道歉,又立即奉上了一千二百真洋銀。


  鎮長私下說了,這洋鬼子的父親沒參加個八國聯軍,而且也不是很有錢那種,來咱中國走一趟貨也就賺一兩千鷹洋的樣子。


  攬下活後,我和大錘將銀子抬進土樓大屋裏,準備好東西後就直奔大碼頭,我們有一艘撈屍船停在那。


  我和大錘還沒走到碼頭,就聽聞鑼鼓宣天、瑣呐歡雀,好一派喜慶。


  “誰家嫁女了?”我向李大錘問道。


  他吱喇了一下,說:“你不知道你在神堂裏頭呆了足足一天兩夜麽?看這陣勢,自然是趙家迎親,黃家嫁女唄。”


  小蓮出閣了?那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吧!但是……


  想到小蓮去到趙家會受欺負,就緊握著緊頭,大錘以為我要劫新娘,立即拉住我,說:“小爺,天涯何處無芳草,真想找女人,咱剛才不是發財了麽,今晚到窯子蕭灑蕭酒。”


  我瞄了他一眼,說:“陰活三十六行者均無福祿命,財不過三天,這一千鷹洋得在三天內花完,而且忌諱召妓,汙了道行,召一次倒黴三天。”


  “我就說說而已。”李大錘笑笑。


  唐叔臨走前跟我說了許多話,此時不斷在耳邊餘繞著,剛才確實有劫新娘的衝動,但想到小蓮一家子,隻能將一切衝動忍了下去。


  窮人家隻有嫁女攀富這一條路子,才能改變命運過上好生活,另人的家事,我跟本沒資格插手管。


  唐叔說得對,我們隻是遊走於生死、陰陽間的撈屍人,身上沾著無窮無盡的怨氣與晦氣,碰誰誰到黴。


  所以四爺並不結交陰活三十六行以外的人。


  昨晚他曾勸說我斷絕陰活三十六行以外的一切交際,橋歸橋、路歸路,除生意之外少稱號道弟,否則會給人帶來晦氣。


  特別是男親女愛,就算要取親成婚,也隻能找陰活三十六行內的女子。


  所以路歸路,橋歸橋,從此之後我與小蓮隻是佰路人。


  人各有命,她的命該怎麽,就怎麽,連神仙都無法左右。


  迎親隊伍在吹吹打打的從我麵前走過,當接新娘子的八人大橋經過時,忽然一陣風吹來,卷起了簾布,隻見裏頭坐著一個身穿鴛鴦袍、頭頂紅頭蓋的婷婷少女。


  風卷起了紅頭蓋,露出一張美麗的容顏,頭上那朵金菊發飾格外的美,看上去,小蓮就像一朵將欲綻放的花骨朵。


  她側過頭來看著我……


  那一刻,我竟覺察到一絲不安與莫名的驚惶。


  莫非是因為想到了小蓮今晚要受那傻子他爹的欺負?


  不,那種感覺實在太詭異了,仿佛經過我麵前的是鬼送親,而非人取親。


  迎親隊已遠去,李大錘接了拉我的手:“嘿,小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恨也沒用,別多想了,趕活去吧,天快黑了。”


  我之前竟然在神靈密室裏呆了一天兩夜,現在已是下午四點,又快天黑了。


  到了碼頭時,劉太奇和張敬堯都在撈屍船前等著我。


  劉太奇也沒別的事,就是反饋一下尋找黃泉之花的情況,這本來就如大海撈針,讓四爺出手找,也未必找得到。


  劉太奇一共發動了三百人手,在鎮裏鎮外找了個遍,沒半點線索,他也覺得挺愧疚的,我想了一下,擺了擺手,說:“一朵花,要是有心藏起來,就算四爺也未末找得到,若是個禍害,它遲出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而且聽說捋走洋妞的行屍就是老芋頭,我覺得黃泉之花不會自己跑走,一定是他將此花藏起來了。”


  “你意思是說,找到老芋頭就有可能找到黃泉之花?”劉太奇問道。


  “嗯,有這個可能。”我說道。


  就在此時,張敬堯向我介紹道:“河生,這位是老芋頭的娘,羊老嬤,剛從鄉下趕來找兒子。”


  羊老嬤已有八十來歲,兩眼已眯成一條線,滿頭白發,蒼老得像枯樹,身上的衣服不但破舊,還透著一味陳年積累的屎尿味。


  她還沒開口,就先跪下了,失聲痛哭道:“小閻王,白發人送黑發人好淒涼,芋頭他雖然化作了行屍厲鬼,禍害鄉親,還請您出手收了他,隻要將屍首還給我,帶回鄉下葬了,好圖個入土為安!”


  老芋頭以前雖是個土夫子,卻沒害過人,但近段時間接二連三的水鬼抓人事件都和老芋頭有關,也不知多少人想要將他逮上岸抽盤扒皮、千刀萬剮。


  我想了一下,便答應了。


  臨上船時,張敬堯給我提供了一條線索:老芋頭是廣東人,平時就愛吃三樣東西,九江雙蒸酒、炒花生米、燒鵝。


  巴渝這一帶吃鵝的人少,所以養鵝的人更少,幾乎沒有。老芋頭卻在老南茶館後麵的山地上養了幾十隻鵝,現地還由人養著。


  這三樣東西,張敬堯都給帶來了。


  土夫子和倚天策瑜本就是半個同行,不同的是我們撈屍,他們盜墓。


  真是剛想打嗑睡就送枕頭來,有了這三樣東西,又多了幾城把握抓住老芋頭。


  人就算死後詐了屍,有些生前的習性還是改不了的。


  除了愛吃的,陳敬堯還悄悄地跟我說了些老芋頭的不良習性,希望能有些幫助。


  那洋鬼子則給我提拱了一件像個大眼罩似的衣物,說是那洋女人穿過的。


  我知道這是啥玩意,好像叫二筒子。


  撈屍船駛離了大碼頭,來到嘉陵江江心中。


  李大錘竟忍不住嗅了一口這件大眼罩,嘩的一聲一臉猥瑣地讚歎道:“好像的奶子味,洋奶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的騷。”


  “滾一邊玩球去。”我白了他一眼,便壓過那件大眼罩,開始施法尋物。


  最後竟再次尋到了水鬼林。


  此時晚上八點多,撈屍最忌晚上下水,雖說這裏的水猴子、漂子被一網打盡了,卻依舊感到邪門。


  這水這麽深,水底下的事,誰說得準呢?

  “小爺,這鬼火磷磷的,天知道水裏有什麽東西,現在下去,還是等到天亮再下?”李大錘問道。


  我看了一眼周圍,說:“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想看我們鬧笑話,好落井下石?出都出來了,等天亮才敢下水撈人,等於告訴別人,咱們後生沒膽色、沒能奈!”


  說著,我便脫下了外套,露出水龍甲,正準備掏出閻王鉤下水尋屍時,卻掏出了一把兩尺長的青銅棒,一按機關,哢的一聲彈射出三節,伸長化作一根八尺七魚杆。


  就不是四爺傳給我的七星釣命杆麽?這才想起來,閻王鉤已經交給李大錘用了。


  我掂了掂就東西,說:“有這麽把寶貝要,可以不用下水。”


  “為啥?”李大錘疑惑地問道。


  我將那洋又人用過的二筒子掛在七星釣命杆的鉤子上,口中念動咒語,最後猛地甩鉤,輕喝一聲:七星招魂,閻王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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