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井邊招魂
灶台一丈下有一個狹小的地下室,約十步見方,卻躲著一個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女人,仔細一瞧,這不正是何采蓮麽?
洞壁上點著一盞青燈,火光暗淡下,將她映得像鬼。
吳學舟剛下來時,差點將她嚇得尖叫起來,幸虧吳芷姍及時下去將她安撫穩定。
“大姐,上麵的壞人追來了,別作聲。”
何采蓮的情緒本已安撫下來,可一見到李大錘那張門神臉,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妖勁,又差點將她嚇得驚叫起來,
我立刻衝著李大錘低聲吆喝道:“擰過身去,麵壁思過。”
“長得威武又不是老子的錯。”他啐啐念地轉過身去,何采蓮這才穩定了下來,身子卻不停地微微顫抖著,壞裏還抱著一個熟睡的孩子。
“大姐,你兒子長得真俊,一定很像他爹吧。”
一聽吳芷姍聊起孩子,何采蓮竟不顫抖了,目光也恢複幾分神彩,抱起孩子就滿臉地微笑。
屋裏頭的人還在砸著東西,聽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幾個人的奸笑聲:“這不正是堂主嫂子的家麽?聽說她在灶台下挖了個地洞躲起來,還是讓堂主找出來了,隔三岔王要到這下邊搗騰兩下,既然都搜到這裏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吧。”
聽這話,我心頭頓時怒血衝冠,這錢寶人還真是個畜牲,李大錘也提起駑弓,目露猙獰,隻要這幾個畜牲敢下來,絕對要將他們撕成碎片。
眼看這幾人越來越近了,突然聽聞上頭傳來幾聲槍響:呯呯……
“外麵有情況,下次再來弄弄好了。”那幾個家夥聽聞槍聲後,擱下一句話後就追了出去。
隨後就看見一個很雞賊的小畜牲從爐堂裏鑽了進來,敢情那幾聲槍響是它搗騰出來的!
這黃皮子一股勁兒地點頭,那得瑟勁太像個人了。
追兵被引走後,地下室又歸於平靜,吳學舟和李大錘卻像防賊一般防著黃皮子,畢竟被這廝出賣過一次,天知道它還會折騰出什麽花招來。
這家夥側著腦袋想了一下,忽然背對著我,往它後腦勺上指了指。
我蹲下身子撥開它腦後的毛發仔細一看,竟發現一根白色的刺紮進它腦袋裏。
“這是什麽鬼玩意。”李大錘就要伸手去撥,我立即將他的手拍開,急喝一聲:“別碰它,不要命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我剛起去伸手去撥時,口袋裏的小鬼就急燥起來,拽口袋。
鬼無人言,卻可與人通靈。且這小鬼能看見許多我看不見的危險。
我腦子裏立即閃過一個念頭,曾在一本草堂微錄上看過一則異事:話說雲南一邊垂小鎮經常有人家莫名奇妙丟東西,但又沒有賊進屋的痕跡。後來有新上任的知縣當夜也丟東西。
他可是一個孤家寡人,身邊隻養了一條狗,隻有這條狗才知道他的銀子收在什麽旮旯。於是派人去跟蹤這條狗,這才發現自家的狗將銀子叼給一個叫陸老狗的耍猴人。
經抓起來一番逼問,原來他得了一門下茅邪術‘屍鬼降’,取一個密封的壇子裏,將一個慣偷封在裏頭活活悶死,魂魄也悶在壇裏不能消魂。
然後將壇子吊起離地三尺,缸底點蠟加熱,七七四十九於後缸中屍體熬成屍鬼油!
然後取死蛇骨放在屍水壇裏泡七七四十九天,怨魂就能附在蛇骨裏,吸收了屍毒和怨魂後的蛇骨作過法後,就能成為屍鬼降,紮進人畜的‘百慧穴’上,就能控製人禽!
這耍猴的江湖人就是以屍鬼降的蛇骨刺紮進人禽腦後,認自己盜自己家的財物給他。
因煉屍鬼降的辦法極其殘忍,這陸老狗便被縣官問斬了。
莫非黃皮子腦袋的這根骨刺就是屍鬼降,若是沒有解降之術不能亂撥,要會了它的小命。
難怪它會出賣我們,會原是受了屍鬼降的操控,想必是那個天理教的邪道幹的。
我隻是個初出茅蘆的撈屍手藝人,知道的詭怪異事多,除了撈屍的手藝和一些對付鬼怪的簡單法門,別的都不會,想救也愛莫能助。
正在一愁莫展時,口袋裏的小鬼突然爬了出來,趴在黃鼠狼的背上,閃電般的伸手撥出它腦後的骨針,帶出一絲黑色的血花,其腥無比。
豈料小鬼張開小嘴就貼在針口上吮吸起來。
地下室裏頓時有如怨魂詛咒厲鬼索命,最後見小鬼吸出一道白色的‘霧’,似若人形,叼在嘴裏就嚼了起來。
美美的吃了一頓飽餐後就窩在黃皮子腳下,閉上小鬼眼呼呼地酣睡起來,那隻發育到一半的胎兒胚樣陰森詭異,看得讓人毛發直豎。
這可把李大錘等人看傻眼了。
“你哪來這麽個惡心的毛胚兒。”吳芷姍顯然見過這種玩意兒。
我連忙將在李家莊西廂房裏遇到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片,吳芷姍和李大錘兩人聽完後都恨不得將錢寶人撕成碎片。
“唉,亂世多惡賊,這年頭最苦的就是孩子和女人。”我隻能在心裏歎息一句。
小寶幫黃皮子除掉了屍鬼降後,竟比以前精神多了,那雙眼珠子水靈靈的,活像個三歲小孩的眼睛,此時竟像個人一樣,抱起小鬼在地下室裏晃來晃去。
就在此時,上麵又隱隱傳來奇異的聲音,就像有人在吹奏著某種奇特的樂器,黃皮子聽音一顫,隨後目露驚惶地跳到牆上吹熄了油燈。
我頓時明白,那個邪道在以這奇異的樂器召喚黃皮子。
屍鬼降已破,黃皮子雖不受控製,仍感到驚懼,躲在要身後不敢亂動。
這聲音一直持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消息,上麵再無任何動靜,黃皮子感到安靜後,便將小鬼交還給我,一溜意地跑了。
黃大仙本就是五大常仙之一,有了道行後多數躲在深山不見人煙的地方修行,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逗留太久,若是貪念了紅塵便有損道行和靈性。
此時何采蓮也恢複了四五分清醒的神誌,看見錢寶誠的屍體後,竟放下懷裏的孩子,爬著過來,不停地搖晃著屍體說道:“寶誠,嫂子終於把你盼回來了?快醒醒啊,別睡了,一會你大哥就回來了,給你砍隻雞,做點鹵水牛肉帶回去給小發吃。”
“寶誠,別睡了,您快醒醒阿。”
晃著晃著,何采蓮竟趴在錢寶誠的屍體上痛哭起來:“二弟,都叫你別去找那畜牲,這點苦嫂子還能忍受得了。現今把你搭上去了,叫嫂子以後找誰訴苦去……”
何采蓮哭得如此傷心,一時間吳芷姍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
一個孤兒寡兒遭此變故,又適縫這世道除了留在家裏還有點活路,逃到哪都是死。平時若是沒個親人幫點忙照應下,留下來的日子也難熬如煉獄。
想必小發爹生前也是個很念親情的人,總會進城替亡兄照顧兄嫂。
一個亡夫,一個妻棄,能讓何采蓮器到不成人聲,大概能猜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猶如同病相憐惺惺相惜。
看著何采蓮哭成這個樣子,我們心裏也不好受。
就在此時,我突然問道:“何采蓮,你可知道小發爹是怎麽死的?”
她突然頓了一下,臉上還有些淚痕,呢喃道:“死,誰說寶誠死了。他隻是太累睡覺了。他說過遲些天進城把牛賣了,就置套新衣,把我接回大梅村一起搭夥過日子。”
“不會死的,不會死的……我要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大誠睡醒就要跟他回大梅村呢,我還要當小發的後娘,給小魚兒找個哥哥。”
說罷,何采蓮便重新爬上屋裏去,隻留下我們幾人麵麵相覷。
眼下老牛生死未卜,小發下落不明,何采蓮又瘋了,這一家子讓錢寶人害得可真夠慘的。
死的已經死了,找到小發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或許何采蓮知道些內情,可她這個樣子已受不起半點刺激,不但不能提,連想都不能讓她去回想。
吳芷姍等人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我,說道:“喂,混蛋,屍體找回來了,你不是還有一招能把小發爹的陰魂召回來麽?”
差點就把這正事給忘了,要不是為了以屍招魂,也不會玩命似的把小發爹的屍體搶回來,當下便一拍大腿,說道:“走,把屍體拉上去,找個有河或渠的地的方停著。”
屍體重新拉上去後,便有些犯難了,上哪去找河渠?城外十多裏倒是有一條梅江河,眼下辮子會全城大搜捕,別說出城了,走出這片巷子就有可能被發現。
鬼戲樓門前也有一條內城渠,那是辮子會的地頭,也不能去。
這會可把李大錘急了,說道:“他娘的,為什麽非要停到河渠邊上,不是有句老話叫井河筋連筋麽!”
以屍招魂是有講歸的,如果是吊死的,其吊死之處挖地三尺必有炭方,為怨氣所積,隻要將屍停在上吊之地必能將其魂召回。
如在路上橫死,便在橫死的路上停屍召魂,十丈之內必見遊魂排徊。
如客死異鄉,屍停山野頭朝客死之地,必能將遊魂召回。
而溺死於河中,則在河邊停屍招魂。
因為路有路神,山有山神,河有河死,誰在他們的地盤上死了,若陰間不收,便是他們的兵,想要招回去得經同意。
井河筋連筋是不錯,可李大錘不知道的是,有些井是連著海眼!
自古以來在井邊做法事是最招忌諱的,因為地底下有可能鎮著別的什麽東西,特別是連著海眼的井!
可眼下也沒別的法子了,隻能碰碰運氣了!
何采蓮家小院裏正好有一口井,不過已打不上幹淨水了,一桶下去隻能拉出些黃泥巴。她家沒男人到縣城外的梅江河挑水,隻能打泥巴水上來濾著喝。
至於鬼戲樓外的城渠,白天竟然沒水,是條幹渠,隻有子時才詭異般湧出水來!
把屍體停在井邊後,我望了一眼黑洞洞的井下,說道“但願老天保佑此井通著梅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