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8章 把酒言談

  “長者，朕說了這麽多，應該沒說錯吧？”


  見東郭昆淩遲遲不言不語，嬴守舉起酒爵，對東郭昆淩遞了遞，笑著說道。


  “不敢不敢！”


  東郭昆淩能說什麽？

  說皇帝說錯了？


  還是說沒說錯？


  他什麽都不敢說，隻能不斷擺手，口稱不敢。


  “長者，朕敬你一爵！”


  嬴守好笑，搖頭道。


  “哦，多謝陛下！”


  東郭昆淩趕忙端起酒爵，揚了揚，然後一口喝下。


  這一刻的東郭昆淩，哪裏還有半點貴族長老的姿態？那姿勢，就如平日裏一個賤民見到貴族一樣，時刻心驚膽戰。


  嬴守也舉起酒爵，一飲而盡，喝完後，將酒爵放下，笑道：“長者啊，朕問你一句話，你如是回答可好。你一大把年紀了，在朕的麵前，做父輩綽綽有餘。”


  “今日呢，你也不用把自己當作外人，就把朕當作侄兒，咱爺倆啊，好好談談心。有什麽話呢，您直說就行！”


  “你放心，朕保證，今日之事，哪怕是說錯話了，朕也既往不咎！”


  “所謂君無戲言，長者也不用懷疑朕會出爾反爾。畢竟有些事情擺在這裏，若朕真是這樣的小人。”


  “如今，你東郭一門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要滅了這東郭一門，不費吹灰之力，長者，你說朕說得對還是不對？”


  東郭昆淩渾身猛地一震，眼神中驚恐之色一閃而過，連忙起身，拱手道：“陛下嚴重了，陛下說得都對！”


  嬴守抬手壓了壓，笑道：“坐坐坐，都說了，自家人聊天，爺倆談心，別這麽嚴肅。現在，朕問什麽，你答什麽，怎麽樣？記住，朕不想聽謊話，更不喜歡聽違心之言，明白？”


  東郭昆淩拱手謝過，接著坐下，道：“陛下請問吧！”


  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東郭昆淩知道，自己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既然這位要問，那就敞開了門說話。


  反正是死是活，在此一舉。東郭一門既然把賭注壓在大秦，就該想過這樣下注的後果。


  “好，長者，朕且問你，你此刻心情如何？”


  嬴守也不拐彎抹角，直入主題道。


  東郭昆淩一愣，不解的看著嬴守，道：“陛下何意？”


  嬴守笑道：“朕問你，此時此刻，在朕的麵前，這戰戰兢兢，滿心惶恐的感覺，長者覺得如何？”


  東郭昆淩聽明白了，心中卻是一陣苦澀。


  瞧這話問的，那是一點情麵都不給啊。


  這種感覺還能如何？當然是難受了。


  誰還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喜歡這種生死被人掌握，任人欺淩，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感覺？


  傻子都不會喜歡這種感覺。


  可這話，讓他怎麽說出口呢？


  東郭昆淩遲疑了，猶豫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嬴守見狀，繼續道：“是不是很難受，有一種如鯁在喉，上不上，下不下，心中恐懼，卻敢怒不敢言的感覺？”


  東郭昆淩苦笑，拱手道：“陛下，您既然都已經知道了，何必還要如此為難在下呢？”


  嬴守擺擺手，笑道：“長者言重了，並未為難！朕一點都沒有為難長者的意思，隻是想啊，有些事情，也該和長者聊聊了！”


  東郭昆淩不解，道：“敢問陛下，所謂何事？”


  嬴守緩緩起身，從台上走下，負手而立，在大殿中慢行，道：“這天下，從來都是時光流轉，卻日複一日。人們呐，從出聲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接受自己的命運。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命運的安排！”


  “命運之下，貴族就是貴族，賤民就是賤民，這規則，自古如是！”


  “然，什麽叫做貴族？貴族就是高高在上，視天下人如螻蟻，這叫貴族。如長者的東郭一門，再如朕，都是貴族！”


  “那些賤民，在長者麵前算什麽？在朕的麵前又算什麽？說到底，一群稍微碾壓，就能成為齏粉的螻蟻罷了！”


  “所以呢，這賤民啊，在貴族麵前，永遠都是戰戰兢兢，心中惶恐，敢怒而不敢言！”


  “其實啊，有時候想想，現實就是這麽可悲。有些人明知道這種規則之下，日子並不好受，但就喜歡一直維持這種規則。如長者，其實也不喜歡這種感覺，不是嗎？”


  說話間，嬴守來到東郭昆淩跟前，用手撐著地板，在東郭昆淩麵前坐了下來。


  東郭昆淩心中一顫，不知道自己是該起來，還是繼續坐下。


  “陛下說得對，在下……在下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東郭昆淩暗暗吞咽一口唾沫，聲音輕顫道。


  “你看，朕說得沒錯吧？連長者都不喜歡，將心比心，這天下，又有幾個人喜歡呢？當然，換一種身份，那就不一樣了！”


  “長者以貴族的身份，蔑視那些賤民，相比這種感覺就不一樣了對不對？”


  嬴守點頭，從東郭昆淩麵前的菜肴上抓起一塊牛肉，慢慢放進嘴裏。


  這本該很粗魯的一幕，在他做來，卻給人一種十分優雅的感覺，讓人生不出詬病的想法。


  “沒錯！”


  東郭昆淩繼續點頭，認同嬴守說的話。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實際上就是如此。


  以賤民的身份，麵對這個規則，本身就難受。可以貴族的身份去看待，那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說到底，就是得失的問題。貴族，永遠都是得到的一方，無窮無盡。而賤民，永遠都是失去的一方，同樣永無止盡。


  “嗯，長者終於懂得開口說話，說實話了。哈哈哈，朕喜歡！”


  嬴守咧嘴一笑，伸手指著東郭昆淩，暢快的笑道。


  “來人呐，把朕的酒爵拿來，朕要敬長者一爵！”


  嬴守一聲令下，立即有宮娥上前，把他的酒爵鬆了過來。


  嬴守親自為東郭昆淩斟酒，舉起酒爵。


  東郭昆淩見狀，連忙回敬。


  兩人飲完爵中酒，嬴守方才把玩著酒爵，指著東郭昆淩，笑道：“長者啊，在我中原，曾出現過以為聖人，名喚老子。老子曾有一言，道盡這天道，人道。”


  “他說，天之道，取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取不足而奉有餘，此話，長者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