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64章


  推開書房, 薑嫿緩緩踱入, 書房裏麵變化不大, 她的書房裏頭擺的書卷不多, 雜記, 遊記, 醫書, 手劄,前幾日她已經把要帶去京城的書卷都整理好,全部放在一個箱攏中, 她今日過來書房不是為著什麽查看有無遺漏的醫術,她是為了取另外一樣東西。


  早先從師父哪兒取的一本手劄,上麵記載著不少古香與幾位藥粉的配方, 她在去年已經把這些古香與藥粉做出, 一直放在書房中,隻有梅花香, 百合香與荼蕪香用過, 效果很不錯, 這三樣隻是普通的清香, 安神香與驅蟲香, 藥粉沒有動過,古香還有一道反魂香與久和香未曾與人試過。


  久和香乃是催情用的, 今日過來隻為取反魂香,這種香她用的是同百合香差不多的香氣, 反魂香味道清淡, 能夠使人沉沉昏睡,香盡人醒,是一味難得的迷香,若在夜間始終,會讓人睡的更加沉,一覺起來,神清氣爽,絕對不會被人知曉是用了迷香。


  薑嫿慢慢走到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坐下,她坐在太師椅上許久,俯身用鎖鑰打開書案下的小屜子,裏麵用宣紙裹著不少香,她能夠準確認出反魂香,把著幾根細細的香捏在手中,她有些麵無表情。


  剩餘的香與藥粉全部裝在匣子裏上鎖,抱著出書房來到庭院。珍珠還站在庭院裏吩咐丫鬟們做事,今日擺筵席,再加上這幾日忙著收拾東西,要處理的事情有些多,隻能趁著現在趕緊些,明天一過,後日就要啟程了。


  薑嫿站在庭院的假山那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珍珠轉身就見著姑娘,過去道:“姑娘,書房可都還有遺漏,要不奴婢再去檢查一道。”


  薑嫿抱著匣子和幾卷醫書,慢慢的搖頭,眸色有些暗,暮色也暗沉,珍珠看不見主子眼眸裏翻滾的情緒。薑嫿把手中的反魂香遞給珍珠,溫聲道:“這是百合香,能夠凝神靜氣,方才我去書房收拾的時候發現還剩下一些,一會你拿去給下麵的丫鬟們分分,讓她們晚上把這百合香用掉,放著也是浪費的。”


  想了想她又道:“這香放不久,今晚就讓大家用掉。”


  珍珠道:“姑娘,這香難得,要不送給謹蘭院給老爺夫人用?”


  薑嫿搖頭:“不必,我給那邊備有不少百合香的,這些你們拿下去用吧,可記得我說的話,路上這些東西不好放,省得浪費了。”


  “奴婢省得,今夜就讓大家用掉。”珍珠並不懷疑什麽,往常姑娘也總給她們梅花香,百合花和驅蟲那個荼蕪香,都很有效果的,她接過百合香,又跟姑娘道謝,薑嫿站在她身後道:“給外院的丫鬟也都發一根吧,這香的香味獨特,讓大家都用用。”


  “姑娘,奴婢知道了。”


  薑嫿看著珍珠把反魂香發下去,小丫鬟們接過香,不多想,姑娘往常也總愛給她們發一些香的,她們曉得是姑娘自個做的香,很是敬佩,自然都懷著感激心情把香用掉的。


  珍珠把香分派下去,“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個房間一枝香,時辰也不早的,你們都早些下去歇息吧,明兒還有一整天的事兒要忙的。”


  丫鬟們拿著香笑眯眯退下,各自回房擦洗身子,睡前把百合香燃上,淡淡的清香彌漫在房中……


  薑嫿看著丫鬟們笑逐顏開的退下去,珍珠過來道:“姑娘,可要伺候您歇下。”


  “不必,你也去歇著吧。”薑嫿淡聲道,“我自個回去就好,這幾日都忙的腳不沾地,你們也累著,早些歇吧。”她說罷,抱著匣子和兩卷醫書慢慢的走到廊廡下,在門前站定,過片刻才推門而入。


  繞過雕花海棠刺繡屏風,薑嫿見燕屼還在榻上同自己對弈,他聽見聲響,抬頭看來,見薑嫿回來,下榻過來接過她手中的匣子和書卷擱在一旁,問道:“去書房了?可還有什麽遺漏的?需要我幫著整理嗎?”


  薑嫿望著案上的匣子,笑著點頭:“去了書房,發現還有兩卷醫書,另外以前做的一些梅花香,百合香還剩下一下,擱著也是浪費,就給丫鬟們分發下去用掉的。也沒甚別的需要整理的了,夫君不必操心。”她說著走到案前取一支反魂香插到纏枝牡丹翠葉小香爐裏,回頭道:“夫君,時間不早了,我們也早些歇下吧。”


  燕屼應聲好,他就把人攔腰抱起,擱在架子床上壓過去,一點點的親吻撫著她,他現在的耐心極好。時間太久,薑嫿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求饒,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的。她嗚咽的嗓子都有些啞,偏他還興奮的不得了。不過一次,燕屼不滿足,對於這種事情,又是極喜歡的人,食髓知味,他就總忍不住,可見她香汗淋漓,又抱著他的手臂喊可憐巴巴的喊疼,他隻能親親她的額頭:“好了,睡吧。”


  薑嫿拿著薄毯裹著身子,“夫君,你先歇著,我去淨房梳洗。”


  燕屼起身抱她去清洗幹淨,又抱著架子床上,薑嫿心裏有事,垂著眸子還要下榻,“夫君先睡吧,我把百合香燃上。”


  燕屼道:“你別亂動,我來吧。”他下架子床,穿上鞋履把香爐中插,著的百合香點燃。薑嫿坐在那兒,望著燃起的百合香升起嫋嫋青煙,不多時,淡淡香氣彌散在房中。


  兩人歇下,薑嫿蜷著身子背對著燕屼,她一直假寐著,直至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又過去許久許久,聽見四更的打梆聲遠遠的傳來,那是福順巷子裏的打更人,直到打更人的聲音漸漸銷匿,她慢慢從床榻上坐起,隻有外間微弱的光芒傳來,燕屼睡的很熟,她把褻衣穿好,俯在燕屼耳邊輕聲喚道:“夫君,夫君……”


  他沒有一丁點的動靜,薑嫿鬆口氣,小心撐著床榻,從他身上翻越過去,坐在床沿上穿上繡鞋,她慢慢踱到八寶紋頂豎櫃前,打開豎櫃從裏麵取出一件墨青色綢袍,這是她沐浴後穿的衣袍,擱現在穿有些厚重,她披在身上,把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一頭青絲披散著,她走到反魂香前,那香還有一半,她抓起案上的火折子慢慢出了房。


  天色昏暗一片,到處都是黑蒙蒙的,她幾乎與這黑暗融為一體,隻有一張素白的小臉隱約露出來。


  她抬頭望向夜空,眸光也如同這夜空黑壓壓的一片,她慢慢下台階,猶如前世她給薑家下鉤吻粉的那夜,她的雙目慢慢的赤紅,整個皎月院無聲無息,她出垂花門順著夾道過去西園,那是上輩子住了好幾載的地兒,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當初範立從鄉下莊子上分來府上做馬廝,她就讓人給他單獨的一間房,那是單獨的後罩房,他就睡在裏頭,隔壁房堆滿馬草與雜物,都是易燃的東西,他喜喝酒,每次府中有什麽大喜事兒,總會喝的爛醉如泥。


  人性不會改變,若是給範立一個小小的機會,他都還是上輩子那個心思歹毒的小人。她離開薑家去京城,可是嫤姐兒,娢姐兒,娣姐兒,小薑妤都還留在薑府,上輩子他敢為著往上爬汙蔑她和他有染,這輩子指不定還能做出更加惡毒的事情來,若是他看上嫤姐兒,再出那樣的事情……


  薑嫿捏緊拳頭,她一定會要了他的命,她不會發賣他,她隻想要他的命,說她著魔也好,說她惡毒也罷,她不可能留著前世那些害死薑家的人。這種事情,她甚至不能吩咐小廝丫鬟,隻能自己動手。


  她這是害人命,那又如何?


  他該死!

  漸漸到西園,她進垂花門,今夜無風,火勢不會變大的。她走到那座單獨的後罩房,這是當初擴大宅子時建的,裏麵還有微弱燭光傳來,範老婆子還在鄉下的莊子上,不在府中,這房中隻有範立一人。


  薑嫿站在門前,閉上雙眸——範立的毆打咒罵,範老婆子的辱罵,小兒的嘲諷,全都湧入耳中。她咬牙掏出火折子,火苗竄起,房簷下堆著的小堆幹燥馬草一點就燃,火苗快速竄起,薑嫿的麵門有熱氣迎麵撲來,她轉身後退,退至垂花門,見著那房的火勢大起來……


  轉身慢慢的離開,後麵熱浪撲來,她的身上全是濕透的汗水,她甚至不知道怎麽回到皎月院的,站在皎月院中,她都能夠看到衝天而起的熱浪與火光,烈火焚燒,皮焦肉爛,鑽心剜骨的感覺,不管過去多久,她都不會忘記,猶如附骨之疽。


  薑嫿垂頭,走到廊廡下,輕輕推開房門,脫掉身上墨色綢袍放回八寶紋頂豎櫃裏,房裏擺著冰盆,很涼爽,她卻出著一身汗,見床榻上的燕屼還睡著,輕輕過去淨房,用淨水擦掉身上的濕汗。


  …………


  燕屼入睡,後半夜似聽見有人在他耳畔喚他的名字,他睡的太沉,不知何時似醒非醒,伸手想抱住娘子,卻抱個空,他有過一瞬間的遲疑,到底還是抵不過睡意,又以為是在做夢,漸漸沉睡。


  薑嫿梳洗幹淨,精疲力盡的回到房裏,爬上架子床,剛剛躺下就被燕屼抱個滿懷,雙腳都纏在她的身上。他似還睜眼看了,越發以為方才那段似醒非醒是入了夢。


  她靠在他的懷中,心裏噗通噗通跳的厲害,慢慢閉上雙眼。


  她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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