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惡人
其實雲司離登基,並未怎麽為難那幫老臣。
除去當初秦國公府的勢力外,其他人他基本上都是能留則留。
但架不住有些人心虛,覺得新帝同太上皇一樣,眼裏留不得半點沙子,上趕著要主動找麻煩送死。
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
換做雲間月或者是容玦,必然會直接將這些人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可雲司離過於仁慈,麵對找死的人,都沒要弄死的打算,而是下獄,流放。
但凡他狠一點,太皇太後也尋不到這個機會。
這次顏回到京兆府來,一來確實是因為雲司離不方便離宮。二來也是因為顏回的私心,雲司離的仁慈,對於帝王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他想著,既然雲司離下不了手,那他就來做這個惡人,替他將那些心思不純之人一一料理了。
他出自大梁太原顏家,一身醫術卻是承襲了他母親西夏顧氏女顧琅嬛。
被宋老將軍撿到,遇見宋寧音之前,他在泥裏掙紮,為了活命,救過人也害過人。
心裏裝過天下,也裝過心上人,就是沒裝過仁慈。
他對雲司離好,是還宋家的情,對雲間月好是還雲司離的情,是自身利益糾葛,沒有半分感情在裏麵。
他同情常遊的遭遇,可惜他懷才不遇,從始至終卻在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心裏門清,偏偏就不點破。
出了京兆府,顏回站在街上愣了半響,才在車夫的提醒下回神。
他上了馬車,懶懶地歪在一邊:“頭疼……去溫柔鄉。”
駕車的是乾清宮的一個小太監,之前生了一場病,被顏回順手救過一回,醒來後就對他感恩戴德,恨不能做牛做馬。
小太監以為他是去溫柔鄉尋樂子,嘿嘿一笑:“皇上這會兒可能還在等您回去呢,要讓他知道您轉道去了溫柔鄉,您仔細著您的腿。”
顏回也不說自己去幹嗎,順著小太監的話嘿嘿笑,猥瑣至極:“那怎麽辦,回頭就說是你誆騙我去的。”
小太監連忙求饒:“您可行行好,奴才把腦袋都給您,您可別瞎說……回頭皇上發火砍了奴才的腦袋,可就沒人給您提鞋了。”
顏回悶笑了兩聲,沒在接話。
他頭疼的厲害,有些聽不清眼前的人在說什麽。
他就著馬車裏的冰涼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是不是聞到了街道上雪的清冷,胸腔裏就跟被刀刺了似的,針紮似的抽著疼兩下。
都察院禦史和衛國公家裏死了人,京兆府裏一片愁雲慘淡。寧國公府和欽定侯府的燈還沒熄,房梁上掛著的紅綾隨風搖晃,倔強地維持著僅剩的喜慶。
溫柔鄉裏燈火輝煌,笙歌鼎沸,尋歡作樂的客人摟著姑娘追求刺激。
馬車在溫柔鄉側門停下,顏回下了馬,麵上裝的鎮定自若,腳步卻有些虛浮。
他想了想,轉頭塞給那小太監一些銀子:“你自己尋個暖和的地方待著,辰時再來接我。”
小太監答應一聲,樂顛樂顛的跑了。
顏回緩步上前,敲完門等了片刻,一個穿著暴露,畫著濃妝的姑娘才答應著將門開了。
見著門外的顏回,她哎呀一聲,像是見了稀客:“是顏先生啊,半年都不曾見過您了,奴家還當您是忘了咱們這些姐姐妹妹呢。”
說著她就要往顏回身上靠,被他無情推開。
顏回懶得同她糾纏,塞了銀子過去:“今兒不找你家那些姐姐妹妹,我找你家月華公子。”
話落,在那拿了銀子就眉開眼笑的姑娘眼裏,熟門熟路地進了門。
大梁有規定,不許官宦嫖賭。表麵上大家都裝出一片正人君子,背地裏又心照不宣的各玩各的。
顏回出一路過去,撞見不少朝臣,臥倒在美人懷裏,醜態百出。
顏先生好似覺得辣眼睛,又好似覺得多看一眼就會長針眼似的,躲著那些朝臣,輾轉往後院去了。
他像是常來這種地方,也不要人帶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後院有幾個單獨劈出來的屋子,是供溫柔鄉裏花魁住的。顏回找到自己要找的那間,推門進去,也沒睜眼看人,累極似的尋了美人榻躺下。
不過片刻,一陣清淡的熏香襲來,顏回還沒睜眼,額穴就是一涼——有人在他跟前跪坐下,伸手替他揉著額穴。
“又犯病了?”耳邊傳來一道輕輕的聲音,“半年沒見你,我當你已經好了。”
按壓的力道適中,暫時緩了緩腦袋裏那針紮的疼痛感。
顏回舒出一口氣,閉著眼道:“愁的。”
身邊的人聲音依舊輕輕的,人也規矩,沒有近一步曖昧,也沒有遠一步疏離:“今年皇城裏鬧了大事,你在那人身邊,有得愁。阿回,我們走吧,回西夏也好,回太原也好……”
顏回依舊閉著眼,眉卻擰了起來,冷淡地打斷了他後麵的話:“別說我不愛聽的話……常遊死了。”
按壓在他額穴上的手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揉著,力道不在同之前那樣合適。
沉默良久之後,才聽得耳邊聲音繼續響起:“是嗎?難怪這兩日我一直不曾收到他的信件……原來是死了啊。”
他聲音很輕,情緒也都壓著,饒是顏回一時也分不出他究竟是傷心還是遺憾。
顏回撫開他的手,在榻上翻了個身,背對著身邊的人:“我知你與他有往來,所以明日要你去京兆府一趟。”
跪坐在榻邊的人靜靜看著他的背影,等著他後麵的話。
“宮裏的事情我不便與你說太多,你隻將那些你們往來的信件交給京兆府尹就好。”顏回頓了頓,又道,“經過這事常家應該是不要他了,你若同他還有感情,就將他屍首燒成灰,隨便埋了吧。”
身後的人沉默了良久,顏回才聽到他答應了一聲。
他便也沒在說話,忍著頭疼,準備熬過這難捱的後半夜。
身後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顏回猜測大約是他出去了。
他躺在榻上也沒說話,耳朵開始嗡嗡響,漸漸得有點聽不清周圍的響動,直到有雙冰涼的手落在他額頭上,他才猛地從混沌中驚醒。
一睜眼就看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正涼涼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