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老去

  長公主。


  太後要是不提,容玦都險些想不起來還有這個人。


  自從上次她坐的馬車,馬匹突然發瘋,將她摔了個手殘腳殘,容玦上長公主府去看望了她一眼,並且慘淡收場後,容玦便再沒去過長公主府。


  更關鍵的是,長公主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沉澱下來,也沒上欽定侯府去討嫌。


  容玦手指在茶盞邊緣摩挲了一下,鳳眸裏一片幽深:“不曾見過。”


  麵上是不曾見過,可長公主府上的消息,他卻一直知道。


  太後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回視線,狀似無意地說道:“哀家也不曾見過她……派人去探望,回來也隻是說她在養傷,不方便見人。”


  太後派去的人,根本是沒見著長公主就被攆出來的。


  長公主是太後唯一的女兒,母女兩個在這宮裏也算是曆盡艱難,才出人頭地。


  太後不知道長公主這是突然鬧什麽毛病,但可以肯定一點的是,她這個女兒是在因為什麽事情賭氣,不肯來長壽宮見她。


  容玦看也不看太後一眼,目光落在角落的一簇杜鵑花上:“許是真在養傷。”


  是不是真在養傷,容玦心裏清楚,太後心裏也清楚。


  隻是這便宜祖孫二人,至今都在試探對方,不肯將心裏話說出來。


  容玦靜靜喝完茶,隨即將空掉的杯子放回小幾上,淡淡道:“太後若是沒事,臣就先告辭了……”


  太後沒點頭,也沒搖頭,冷漠地目光將他一撇:“你便是故意惹哀家生氣,也要同重華宮那位有來往是不是?”


  重華宮那位,不必說,自然是指雲間月。


  容玦隻覺得太後有些不可理喻,還有些天真。


  他推著輪椅的動做一頓,側目掃了太後一眼,雖是沒說話,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太後氣急,捏著茶盞的手一緊,表情也冷了下來:“容玦,你明知她是什麽人,也要同她往來,你到底在想什麽?”


  容玦挑著唇角,涼薄的唇畔勾出一抹冷笑:“臣在想什麽,太後娘娘會不不知道?”


  “現在不是同哀家置氣的時候!”太後“哢噠”一聲將茶盞擱回桌麵上,“當年哀家大意,叫人害了你一次,現在哀家不想冒險!但若你執意,任性妄為,哀家……”


  容玦忽然哈哈笑了起來,捂著嘴,笑的放肆,眼底卻一片冰冷。


  太後愣了一下,微微睜大了雙眼,那雙因為上了年紀,而稍微渾濁的雙眼裏,帶著震驚和不可置信。


  不可否認,這樣笑著的容玦,太後以前是見過一次的。


  那是之前容玦將寒食散當飯吃,一點一點瘋得不像樣,要殺她和長公主時,就是這樣笑的。


  張嬤嬤心裏一驚,連忙以身擋在了太後跟前,整個人都警惕起來。


  就連太後本人都繃緊了背脊。


  他們主仆情深,落在容玦眼裏卻滿是諷刺!

  他笑容倏地一收,麵無表情道:“連你都怕我,還談什麽為我好?你老糊塗了吧!?”


  太後被他氣得額角抽著疼,推開張嬤嬤站起來:“你別以為哀家真不敢舍棄你!”


  容玦轉頭看著她,嘴角含笑,神情卻十分陰鬱:“求之不得!”


  太後呼吸一窒,神情都要裂了。


  她捂著胸口,撐著桌角:“容玦,若非現在形勢不對,你是不是還要對哀家動手?!”


  容玦又笑了,眼底辨不出喜怒:“您誤會了,就算本侯再不是東西,也做不出弑母這種事來。”


  說罷,他冷冷收回視線,嗤笑一聲:“您要是害怕,還是早些舍棄了本侯。本侯不是五皇子,不好控製,您是知道的啊,母後。”


  那一聲母後,叫得太後心尖兒都跟著顫抖起來。


  她這一生,做夢都想聽容玦叫一聲母後。


  如今聽見了,她卻覺得自己在一瞬間被掐住了脖子,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太後喘了口氣,頹廢的跌坐回椅上,臉上一片灰敗:“清書……哀家老了,哀家真的老了。”


  張嬤嬤是太後的陪嫁,自小就跟著她,關係比誰都親厚。


  她眼眶紅了一瞬,忙握住太後的手,小聲道:“沒事的,娘娘……侯爺、侯爺隻是一時想岔了,不會同您決裂的。”


  “他會的,他一定會的。”太後閉著眼,滿嘴苦澀,“清書,你不知道,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啊……”


  張嬤嬤嘴唇動了動,最後卻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在沉默裏,歎了口氣。


  “娘娘,”張嬤嬤道,“奴婢會一直陪著您的。”


  太後沒吭聲,睜開眼將她看了看,最後卻也隻是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卻越過她的肩頭飄遠了。


  另一邊,容玦徑直出了宮,剛上馬車,季長隨就悄無聲息的出現了。


  “都辦妥了?”容玦衝一卷書裏抬起頭,掃了他一眼。


  書是他方才從雲間月那裏順手摸來的一本遊記,書皮有些舊,還有些卷邊,可見主人經常翻。


  遊記上還有許多見解,用瘦金書寫的“放屁”、“純屬扯淡”,像她那個人似的,總是獨樹一幟。


  季長隨目光將那遊記一掃,就收了回來,點頭道:“妥了。屬下估計,咱們到侯府,長公主那邊就應該知道了。”


  容玦點點頭,將目光重新落回遊記上:“六公主呢?”


  季長隨道:“侯爺離開後,她就出宮了。屬下猜測,她是去寧國侯府了。”


  “嗯。”容玦伸出手,在那娟秀的字跡上摸了摸,淡淡道,“老侯爺明日就要離京,她自然是要去的。”


  季長隨就不說話了。


  越是平靜的容玦,心裏壓著的事情才越多,饒是季長隨也不好說,接下來說的哪句話會觸了他的逆鱗,隻好保持沉默。


  一路無話,一直到欽定侯府。


  這邊季長隨才剛剛將容玦從馬車裏扶下來,那邊聞管家就吱哇亂叫地迎了上來:“侯爺!”


  容玦已經猜到是什麽事,淡淡地看他一眼:“有什麽事回府裏再說。”


  聞管家看了季長隨一眼,應了一聲,推著容玦進了府。


  身後大門“吱呀——”一聲重新合上,容玦手裏還拿著那卷遊記,不曾回頭:“那女人府裏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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