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撥
聽宋嫣月這樣說,安隆胸口憋悶更甚,卻不敢反駁,隻壓著頭顱,低聲道:“兒臣絕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母後實在是錯怪兒臣了。”
宋嫣月像是沒聽到他解釋,不怒反笑:“如果沒有本宮,你如何坐上這太子之位?如果沒有宋家,你又怎能成為陛下最喜愛的兒子?”宋嫣月手指握緊,搭在一旁的桌子上,冷笑道:“不管側妃姓什麽,都是陛下點了頭的,容不得你胡鬧!”
安隆無言,隻深深地叩頭。宋嫣月側頭看向另一邊,突然黯然道:“你也許總是認為本宮隻會為了自己母家的榮華犧牲一切,可是本宮又何嚐不是為了你。”
宋嫣月眼神忽然悲涼起來,身邊的丫鬟見狀忙伸手扶住宋嫣月。她閉了閉眼,輕聲道:“去接了羅敷回來吧。”說罷,她緩緩走了出去。
安隆依舊跪著,隻道:“恭送母後。”見宋嫣月出了門,才抬頭看著她。安隆深深地看著一身華服的宋嫣月,不知為何發覺她眉目上竟莫名蒙著一層寒冷的灰塵。不過隻是一瞬,宋嫣月就換回了那副豔麗虛假的麵孔,一甩袖子,走出了清涼殿。
宋薰見宋嫣月出了門,忙爬到安隆身側:“殿下,這……”安隆怔怔的看著門口,良久才輕聲道:“接進宮來罷。”
時維寒冬,此刻已不複早時的豔陽高照,天色暗沉沉的,似一團濃重的墨滴在頭頂,暈染席卷,壓的人心口沉沉,喘不過氣來。
宋羅敷自紫英門入宮,已經凍的嘴唇發紫,蕊兒怕她受涼,忙臨時停在了距紫英門最近的佛堂金蓮殿,請宋羅敷入殿休息片刻。
金蓮殿內是老尼姑虛慈的居所,容錚特辟此處為宮中貴女祈福。宋羅敷裹著大氅,瑟瑟發抖的往裏走。一入門,隻覺得滿室溫潤,檀香撲麵。虛慈雙手合十,迎道:“不知太子側妃大駕光臨,老衲有失遠迎。”
宋羅敷也回以合十禮:“是羅敷魯莽,擾了師太清淨。”虛慈忙行禮道:“萬萬不敢。還請側妃先就坐。”
羅敷依言入座,就見虛慈看著自己的麵龐,溫和道:“人各有命途,老衲不該多言。隻是見側妃佛緣頗深,有一言,想告與側妃。”
羅敷深知話中深意,忙頷首道:“還請師太點撥。”
虛慈微微一笑:“點撥不敢。若將來並非如老衲所說,還請側妃不要怪罪。”
羅敷點頭,隻聽虛慈緩緩道:“側妃桃麵杏眼,生得十分的好容貌。隻是,”虛慈話鋒一轉:“命數被容貌占了七分,命途坎坷。前生暫且如此,後生可以想見。”
宋羅敷心口一顫。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顫聲道:“還請師太明示。”
虛慈靜靜道:“半生流離,半生悲涼。側妃需趁早為自己打算,否則,晚景淒涼。”
宋羅敷臉色白了白,因室內溫暖而映上麵頰的血色盡數褪去。她嘴唇動了動,最後卻隻是低聲道:“多謝師太指點。”
虛慈臉色不變,依然淡淡的笑著:“側妃從今後的日子,每一步,都是在為往後做打算。”虛慈渾濁的眼眸深深地看著羅敷:“佛家常說,慈悲為懷。側妃以善始,必得善終。”
羅敷一頷首,起身裹緊了大氅,手指緊緊搭住大氅的衣襟:“今日羅敷到此,叨擾師太了。”虛慈行了一禮,道:“恭送側妃。”羅敷又一頷首,轉身走出了殿門。
見她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小尼姑靜師才不解問道:“師父,你為何要點撥側妃?還落得皇後娘娘的丫鬟忌憚。”
“前朝後宮,不過是被一道朱牆隔開,其中的細枝末節,每一處都關乎天下蒼生。”虛慈靜靜地歎了一口氣:“我朝已出了一個宋後,不能再出第二個宋後了。”
靜師思慮片刻,道:“可如今宋氏側妃入宮,太子妃也不濟事,其中更有人從中……將來的皇後不是她,會是誰呢?”
“那就是往後的事兒了。”虛慈輕輕一笑,轉頭看著靜師:“我本是佛門中人,不該沾染紅塵事。如今冒此不韙,已是過錯。不過是為了國家事才由此破例。你實在無須破這個戒。”
靜師微微一頷首,恭敬道:“是。”虛慈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不過我說給側妃的話,也同樣可以告訴你。凡事需以善始,才能得以善終。”
小年一過,前朝後宮都似乎翻了新天地。宋羅敷入太子內闈,正式成為太子的側妃。左相右相不再是互相製衡,而是右相宋輔國略占了上風。朝堂上的風勢也都倒向宋家,連容錚似乎也對宋輔國頗關照。朝中也分為了左相慕謄和右相宋輔國兩個黨派,得勢的右相黨人自然是處處以宋輔國為尊,左相黨人則沒了從前的風光,有些還暗地裏怨自己的母親怎麽沒能也給自己生出一個出息的妹妹。
後宮之中則是以宋家姑侄二人為首。宋嫣月依然是後宮之中最尊,宋羅敷入太子內闈後,雖不見如何得寵,但因太子妃孟氏有皇長孫要照顧又身懷六甲,接手了內闈中各事,自然也是身份尊貴,是內闈的實際掌權者。
雖然奴隸院向來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但這樣的風雲湧動,此處自然也不能免俗。長平在奴隸院中向來是以“皇後的眼中釘”身份生存,如今宋氏一族越發得意,即是給了眾奴意思,長平的活計越來越多,日子也越發不好過。
臘月一天一天過去,轉眼就到了新年。按照往年的慣例,新年時皇帝應邀請各國使臣參加宴席。今年與往時不同,北狄的君王之位易主,新君主勵精圖治,北狄的大軍也多次騷擾邊境,占了邊境不少國土。朝中大臣都陷身於黨派爭鬥中,昏庸無度,能與之敵手的人才盡失。昔日的大國,如今竟落得要與戎狄修好的下場。
長平好些日子沒有和宋薰見麵了。自當時景明宮一別,便再也沒有見到宋薰。一轉眼兩年過去,自己的武功也大有長進。奴隸院苦役已使她的身體變得強壯,習起武來自然是如魚得水。
離國宴的日子越來越近,各宮的主子們都把積壓的錦繡衣衫送到了奴隸院中。長平向來被擠兌,要洗的衣服自然比旁人多,好容易手酸腿麻的洗完,端著木盆正欲晾衣服,卻聽得耳邊一聲嬌笑:“這不是長平公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