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態
\t宋薰剛要開口,突然想起師父,不敢再討論禦前,連忙小聲道:“禦前侍衛是陛下手底下的人,小心引火燒身。”長平譏誚的笑了笑,道:“宋內監是太子殿下的人,還怕這個麽?”
\t “我不過是太子殿下的人,又不是太子殿下。”宋薰冷笑了一番,又上下看了長平一眼,疑道:“那日我去奴隸院替太子殿下擇人,我選中了你,那嬤嬤為何要阻止?她說你身份敏感,你又是什麽人?”
\t 長平皺了皺眉頭,剛要拒絕,隻聽得遠處一片腳步吵雜。二人回頭看去,卻見禦花園重重柏樹影中隱隱有燈火的光影。長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宋薰掐著腰遁走了。
\t 二人飛身上了景明殿的屋頂,隻遠遠的見禦花園內打著火把的果然是巡夜的內監。長平暗暗喘氣,這才回頭衝宋薰笑起來:“多謝宋內監。不然奴婢恐怕就被抓住了。”
\t 長平姿貌本就極美,不過是平日操勞過甚又不加修飾,看上去才有些泯然眾人。此時夜色沉沉,隻有遠處燈火映在二人臉上,長平露齒一笑,頗有些明眸皓齒的意思。宋薰不由得一愣,旋即覺得失儀,耳根微熱。幸好夜色裏,長平未曾看清他臉上的神情,也未曾注意他的失態。
\t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是誰?”宋薰轉了話題,依舊不依不饒,逼問長平。
\t 長平本來想遮掩過去,不料他直直追問,她一時也說不出話來。長平想起年少時的的回憶,不由得微微失神。宋薰見她這樣,笑道:“我救了你,我們就是朋友了,你還不告訴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聲音苦澀,在夜色中格外淒涼:“那些……都是年少時的事情了,我不想……不想再提了。”
\t “好吧。”宋薰挑眉,看著長平微變神色的側臉,微笑起來。他轉過臉,隨即坐在屋頂上,看著遠處的宮殿燈火,聲線有些沙啞:“我從小雙親皆亡,流落街頭,險些慘死。是師父,師父救了我,把我送到宮中伺候太子殿下。”
\t 他微微笑起來,似是回憶從前:“師父教我武功,教我為人處世之道。師父撫養我八年,對我有極大的恩情。宋薰能有今日,全都倚仗師父。”
\t “你師父恐怕早將你當作半個兒子了,真的舍得教你淨身做內監?”長平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一句話。說完自己覺得有些失態,臉紅了紅。
\t 宋薰翹了翹嘴角,眼睛卻不敢看長平,故作平靜的說道:“我沒有淨身。師父是宮裏的人,使了手段。所以我才能一直在太子殿下身邊伺候。”
\t 二人都覺得說的話有些不妥,都沒有繼續說下去,平靜的看著遠處。四周很靜,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靜的仿佛抬頭就能摘到頭頂的星星。晚風習習的掃過長平瘦削的臉頰,吹動她額前的亂發。她忽的笑起來:“你尚且對我不保留,若我再隱瞞,是不是有些不夠朋友?”
\t 宋薰沒有說話,夜風把他的臉頰吹的微涼,良久,他才笑起來:“你若不願,就算了。我不勉強的,隻是覺得有些好奇。”
\t 長平著看著宋薰,悲涼的說:“有些事情,實在是不想提及的。”她靜了片刻,定定的看著宋薰。許久,她側過了頭,掩住了眼底的淒涼,才又說道:“其實說了也無妨了,那都是太遙遠的事,遙遠的我都……我都不能全部記得。”
\t 宋薰被她這一眼看得內心顫了顫,他抿了抿嘴唇:“算了。”
\t 長平點了點頭,看向遠方,緩緩開口。她的聲音有些滄桑,頗為蒼涼:“有些傷口,是時間也磨不去的。”
\t “總之我是個苦命的人,少年失恃,這麽多年,父親也從不憐惜,而是把我送進了奴隸院。”長平臉色青白,卻淡淡的笑著。
\t 宋薰低頭苦笑:“我們都是可憐人。如今你在奴隸院苦役,我在清涼殿的日子也不好過。”他抬頭看了看遠處藏藍的天色,歎了一口氣:“每天低聲下氣的請安,若做了一點錯事,就會承受罪責。如履薄冰的滋味,當真是不好受。”
\t “命途多舛,我們也是沒有法子。”長平悲聲笑了笑,看著月亮漸漸的要落到西邊了,連忙起身:“我要走了,再不走恐怕奴隸院的人就要發現我徹夜未歸了。”宋薰也跟著站起來:“我帶你下去。你不會武功,會摔到的。”
\t “好,”長平向前慢慢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衝宋薰笑道:“我不會武功,但是,我想學。”長平的眼睛像星子那樣亮:“你能不能教我?”
\t “想學?”宋薰看著她笑,耳根又有點熱了:“那好,每天這個時候,到這裏來找我?”
\t “那一言為定!”長平拽起他的手,用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拉鉤!”宋薰看著她的笑靨,自己不由得也笑起來:“好,拉鉤。”
\t 天色慢慢的發白了,星星隱退,一輪紅日從東邊緩緩的躍出來。光芒也照在奴隸院眾人的身上,他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勞作。這次的長平再也不覺得辛勞與淒涼,反而覺得內心溫暖,讓她有勇氣去麵對深宮的可怖。
\t 後來嬤嬤並沒有開口再求長平,見到她也仍是淡淡的輕蔑。隻是長平總覺得那份輕蔑中含了幾分其他的意味,但長平看不分明。長平依舊經受著每天的勞作,依舊苦楚,依舊被受人排擠。但她再也不覺得悲涼了,因為宋薰。宋薰每天晚上都偷偷的教她武功,談論一些舊事,這就讓長平感覺很滿足了。對長平來說,有宋薰這樣的朋友,就能夠讓她在幽冷深宮中,找到一絲溫暖。
\t 宋薰也依舊每天都要低聲細語的伺候主子們,依舊跪的腿疼,依舊不曾被師父讚賞。但他竟有些不在乎的意味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對待長平時,竟也生了幾分情愫。
\t 奉仁二十七年的臘月,格外寒冷。二人在深宮重重中相互依持,頗有些相依為命的意思,也互相生出了幾分情愫。
\t 這日長平洗好份內的衣服,便借小解偷偷跑出了奴隸院,躲在在景明宮側殿的抄手回廊下等宋薰。隔了片刻,隻見宋薰攏著袖子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向四周看了看:“你過來的時候,沒教人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