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大局如棋
“你這招是不是太急迫了點啊?”淩雲居內,在墨南湘離開之後沒多久,歐陽嵐也一臉疲憊的走了進來,斜靠在軟榻上看著楚夢溪搖頭道:“這麽早逼著阿史那畢忠發瘋隻怕有可能會適得其反吧?萬一他一個沒忍住宰了這個阿史那雲,豈不是不但和親無法成行,反而讓草原內鬥提前開始,到時候大晉可脫不了幹係啊。那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嗎?”
“不是提前,而是勢在必行。”楚夢溪聲音緩緩,此時似乎也變得慵懶了不少,抱著火爐坐在一邊道:“射雕者死亡,這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個引子,此時引爆,比起阿史那畢忠北歸之後發現,要更好一點,至少給他爭取一點時間。”
“我不是說時機,我是擔心阿史那畢忠控製不住自己。”歐陽嵐一邊包紮自己手臂上的傷口,一邊齜牙咧嘴道:“他就算是再能忍,還能眼睜睜的看著阿史那雲將突厥一族的國之柱石葬送在大晉帝都而無動於衷嗎?別忘了,他本是個鐵血大將,又不是真正耍嘴皮子的書生。”
“所以我讓南湘過去,而不是墨南宸。”楚夢溪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對方後,遞過去一隻玉瓶後徐徐道:“阿史那畢忠在她麵前會控製好自己的脾氣的,隻要把火點起來,剩下的就是阿史那畢忠自己的事了,消息傳到草原,阿史那咄苾和阿史那畢忠中間的那層窗戶紙也就被徹底捅破。一個是草原的梟雄可汗,一個則是百戰名將,兩人從聲望到治國方略,迥然不同,隻要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草原之戰必然會在大晉之前展開。如此,北部邊防就可以順勢調整,即便是河東方向,邢台軍被抽調進入燕北,短期內也無問題。”
“草原爭雄,勢必是兩敗俱傷,所以就算是阿史那畢忠看穿了,也不妨事。對於他而言,這是切切實實的威脅。”說到這裏,楚夢溪也是微微一歎。也隻有突厥內亂,阿史那畢忠被逼到了絕境,才會和阿史那咄苾不死不休,到時候大晉就可以資助阿史那畢忠,通過其一方麵消耗突厥的實力,同時牽製草原其他各部的精力,為大晉雲州前線爭取一個空窗期。如此一來,五大邊軍才有可能全部抽調進入燕北,解決自己的問題。
楚夢溪一番話說的歐陽嵐沉默不語,這種事關全局,甚至於連帶著將漢地和草原全部納入到謀算之中的大棋局,即便是他也有很多不安的地方,但是好在看楚夢溪的神情,對方分明是早就將一切都想好了,一步步布局,一步步牽引雙方所有的對手進入其中,如此組成一張前所未有的大網,隻怕每個人的命運,在這個棋盤之上都已經全部定局了。
而實際上,伴隨著阿史那雲的持續入局,和射雕者被歐陽嵐斬殺,草原的爭鬥棋局也全部浮出水麵,阿史那畢忠不論如何處置阿史那雲,勢必都沒有了轉圜的餘地。這場爭鬥注定要從大晉帝都直接燒到草原。
這一連串的布局眼花繚亂,楚夢溪甚至於不惜數次將自己直接置於險地,引動阿史那雲出手,挑動對方參與大晉朝堂內鬥,從而製造出一個接一個的衝突,讓兩人最終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而在這一輪角逐當中,大晉內部的勢力,也到了相同的地步,在她的棋盤上,一點一點揭開廬山真麵目。
“好了,不說這個了,隻要和親的大婚儀典能夠繼續下去,那麽這一局我們就算是贏了。”歐陽嵐也正是想到了這個,所以歪著頭微微一歎之後笑道:“說說大晉朝內的事吧,這一場襲殺可不能等閑視之,到了如今這個關口,能參與進來的,那都是你的敵人了。”
“說的是,這個時候,浮出水麵的,那都是敵人。”楚夢溪點了點頭,同時看了一眼對方,聲音微微有了點波動,徐徐道:“好在,他沒有讓我失望。”
“寧王肯定不會讓你失望,而且從始至終,他的立場也沒有變,隻不過,現如今的他,少了些顧慮而已。”歐陽嵐胡亂將胳膊重新包紮好之後,微微點頭道:“你不好奇蕭子遠嗎?”
“你覺得蕭家參與到了哪一步?”楚夢溪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卻反過來問道:“他不是蕭子山,他的心機不會遜色你我多少,真要放開手腳,昨夜的那一戰,我未必能夠占到多少便宜。”
“確實如此。”歐陽嵐點了點頭,他是個局外人,對於這種事情看的更加透徹,所以也才會有些疑惑道:“按理說,蕭家不該參與進來,或者說不該出現如今這種局麵。自從皇長子離世,朝堂之上,燕王想要奪東宮開始,兩大親王的勢力連同寒門世家之爭,實際上就已經水火不容,要說其他人倒向燕王,那都說得過去,但是蕭家不一樣啊。他們家和寧王什麽關係?而且本身還是外戚,隻要保持中立,將來不論朝局如何變化,誰上位成功,都不會影響到他們家。為何蕭子遠跑來湊熱鬧?而且一出手就直指要害,要對付你。這看起來似乎和燕王的謀算一致,但是我總覺得這其中還有別的隱秘,否則的話昨晚的那些人中不可能一個唐門弟子都沒有,從而被你的冰焰丹生生壓製,從而讓寧王及時趕到增援成功。”
“他和燕王的關係,隻怕沒那麽簡單吧?”歐陽嵐說到這裏,忽然反問道:“還是這個蕭子遠並不受燕王的控製呢?”
“因為他自己。”楚夢溪沒有回答歐陽嵐的話,或者說這一句話就已經回答了所有的疑惑。蕭子遠本身的能力要遠超其他人,即便是放在墨北歡的層麵,也是大體上差不多。這種人若說他那麽早就被墨北歡收服,幾乎不可能。而且墨南宸的關係也擺在那,即便是和楚家有過節,但那都是政見,收拾完楚家,也就意味著到此為止。但是看蕭子遠和蕭子山兩人的反應,卻遠不止於此。
蕭子山此前率部夜襲楚家,暴露出來的問題實際上比這一次蕭子遠親自上手更多。因為上一次,對方的身邊不僅僅有唐門弟子,還有阿史那雲的手下出現,這實際上就等於向楚夢溪宣告,這三股勢力已經融為一體了。
這可不是簡單的串聯那麽簡單,三方勢力,一個是如今世家的領頭人,一個是朝廷的外戚,和墨南宸有血親關係,而另外一個,則是從草原南下的突厥人。他們三個走到一起,必然是早就預謀好的。
所以這也是楚夢溪選擇放走蕭子遠,但是卻在最危險的時候,依舊讓殷紅林牢牢守住地牢門口,不讓對方將蕭子山劫走的原因。蕭子山雖然衝動莽撞,但是身上的秘密卻明顯要比蕭子遠更多,本人也更好突破。
但是反觀蕭子遠,卻讓她不得不在最終將其放走,其中最關鍵的也就是歐陽嵐所言,蕭子遠和墨北歡的關係,到了如今尚且還有無數的謎團,在沒有搞清楚之前,她寧願將其放走,也足以好過將其留在身邊。
“不過這麽算下來的話,寧王豈不是最受傷的那個?”歐陽嵐很顯然也反應過來了,所以微微苦笑道:“如今連自家的血親都開始背叛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昨夜回歸寧王府之後,他可是一刻不停,現如今還在帶著巡防營挨家挨戶搜查逃逸的那些散兵遊勇呢。”
“他——”楚夢溪悄然歎了口氣,似乎有些不忍,但是終究臉色微微變了變之後還是恢複如常道:“你別管他了,有空去一趟長公主府,南湘還有件事未曾去做,或許能是個契機。隻是找不到合適的人,她去,也未必合適。”
“長公主去自然不合適,也起不到效果。”歐陽嵐一愣,但是隨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笑道:“交給我吧,我知道有個人去就很合適。到時候如果辦成了,豈不是對你,對寧王都有好處?”
“你想到了?”楚夢溪難得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詫異,整個人也不自覺的站了起來。這種反常的舉動反而讓歐陽嵐微微一笑,跟著起身道:“我可是難得看到你有情緒波動的時候,這個要是讓寧王知道了,八成可以安慰安慰他那受傷的靈魂吧?”
“隻怕會是弄巧成拙。”楚夢溪苦笑不已,她本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甚至於沒想過墨南宸如今的心情。但是聽歐陽嵐這麽一點破,心頭的那一絲漣漪讓她的臉上悄然間泛起一絲紅暈,一縷淡淡的惋惜和後悔一閃而逝之後,整個人的氣質也悄然轉變。
或許連她自己都忘了,在謀算所有人的時候,她幾乎已經習慣性的將墨南宸遺忘在角落,而這種遺忘有時候卻讓她覺得,自己或許是真的忽視了對方的存在一樣。
“你呀,是關心則亂,這種事情長公主自然是沒辦法開口,但是總還有人是可以的。”歐陽嵐見到楚夢溪不說話之後,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而邊走邊道:“交給我,你就別操心了。我去找青青了,你有空多休息,或者想想,這馬上和親大婚就要開始了,受了傷的定王,會不會有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