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笑回首
“王妃，大理寺尚未收到王若弗的首告，應該是還沒準備好。”宋南雲匆匆送來一則消息之後見到楚夢溪沒有反應頓時試探著問道：“要不要末將安排人手秘密跟著？”
“王若弗所住的客棧周圍要密布崗哨，不過不是監視她，而是保護她！”楚夢溪微微沉吟之後搖頭道：“時間算算也差不多了，王若弗的蹤跡隻怕未必瞞得住有心人，大理寺不動手，但是難保別人不會，要確保她活著去大理寺，活著去敲登聞鼓。”
“末將明白。”宋南雲點了點頭，他的性子比起李十三更加沉穩，這種秘密任務也隻有他去安排最合適。而且比起其他人，他更懂得，此時朝野雙方爭奪的焦點，就在王若弗身上，對方如果這個時候被害，則楚夢溪的謀劃必然隨之付諸流水。
“夢溪，你看看，這是寧王派人送來的，大體上都是夏日裏的水果，這國子監的待遇是越來越好了，我在家都沒吃上這麽新鮮的果品。”慕雨柔是等到宋南雲離開之後才過來的，將帶來的果盤放在桌上之後笑道：“怎麽今日看他的樣子比起往日要精神很多呢？”
“是嗎？”楚夢溪心頭一動，目光轉向外麵演武場的時候，果然見到墨南宸帶著一幫學子在練習射術，弓弦閃動之間，他不斷親自校正，往昔帶著一絲急躁的聲音此時也變得溫和了不少。
“是不是？”慕雨柔一笑，見到楚夢溪目光久久的在停留在墨南宸身上之後，也沒有多言，悄然離開，留她一個人在原地。
“王妃，你是不是對王爺還有心意啊？”不知何時間，月兒出現在她跟前，端著一碗冰酥酪遞了過來，低聲道：“王爺今日出府的時候專門讓人做的，奴婢可是一路跑著過來的，您快嚐嚐吧。”
“不是你的主意嗎？”楚夢溪看著這點綴著玫瑰露的玉碗，目光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不少，捧在手心，也沒吃，隻是雙手緊握，似乎想感受這久違的涼爽一般。
“奴婢可不敢胡說，王爺最近心思變得細膩了不少，昨晚回去之後讓李蒙去找工匠了，打算將清溪院翻修一下。”月兒目光變得有些閃爍，試探著道：“王妃您要不，有時間回去看看？工程很快就會完工的，還都是王爺自己設計的，趙嬤嬤親自監工！”
“是嗎？”聲音幽幽，似乎帶著某種情緒在其中，以至於此刻的楚夢溪身形微微顫抖了一下，渾身清冷的氣息久違的開始了消散。
“可不是嗎？王爺自己獨自畫了很久的圖，都是他自己想的，昨晚上拿出來的時候奴婢都驚呆了。”月兒低聲笑道：“王妃，王爺是不是變得討人喜歡了？知道想著王妃。”
“我看是你變得討人喜歡了。”楚夢溪搖了搖頭，隨即收回目光之後想了想道：“去讓他回來吧，時辰也差不多了，大夏天的，不要沾染了暑氣，把送來的水果給那些孩子送過去。”
“王妃放心，奴婢早就安排妥當了，必不會讓你的那些學子中暑，也不會讓王爺中暑。”
她似乎感受到了楚夢溪情緒上的變化，所以急急忙忙走進演武場，將墨南宸給拉到一邊，低聲笑道：“王爺最近受了誰的指點，心思變得活絡了，王妃今天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沒有啊，本王難不成真那麽笨？”墨南宸擦了把汗水，示意學子各自去休息，結束今天的射術演練後，看了一眼楚夢溪所在的方向，轉而低聲道：“夢溪她——”
“王妃讓你上去。”月兒推了他一把，邊走邊道：“王爺，你別什麽話都讓我去傳，你自己學著跟王妃多說說話，你看看人家燕王，在王妃麵前，那話一套一套的。”
“我知道，我這不是已經開始學了嗎，給我點時間！”墨南宸臉色微紅，這種話他也隻敢在月兒麵前說，否則的話，真要到了楚夢溪跟前，隻怕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月兒的話有道理，有些話確實需要他自己去說，別人代勞不得。所以邊走邊搜腸刮肚，試著將自己平生能想到的話都盡量提前想到。
不過即使如此，在這方麵，他確實不是墨北歡的對手，以至於走到楚夢溪所在的閣樓跟前的時候，卻再度停下了腳步。
不過此時，樓上也傳來了一陣琴聲，清揚悅耳，和昨日的那種黯然低沉截然不同，竟似乎帶著一絲絲莫名的歡暢。
這也讓他一瞬間猶如被澆了一碰涼水，瞬間清醒了不少，剛剛掙紮和猶豫的表情隨之消散無痕，轉而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總算是有點長進了。”月兒在旁邊看著墨南宸的姿勢和動作忍不住微微一笑，轉而就守在了門口，免得有人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到兩人。
墨南宸躡手躡腳的走上了樓梯，轉過二樓扶攔，見到楚夢溪坐在廊前，對著窗外的溪水，素手撫琴，臉色變得平和起來，甚至於為了不打擾到對方，在旁邊青兒抬起頭來的時候還連忙打了個手勢。
琴聲叮咚，悠遠流長，在這炎熱的夏季，緩緩流淌在這國子監之內，猶如清風徐來，吹散了暑氣，也吹走了壓抑的煩躁，讓原本花紅柳綠之中的蟬鳴聲都隨之悄然隱匿，更是讓墨南宸一顆心都變得安定下來。
一襲白衣，隨風飛舞，恍若流風之回雪，更似太虛仙子臨塵，伴隨著琴聲，讓墨南宸眼前逐漸變得格外的明亮。
這一道倩影，或許才是讓他感受到最踏實的畫麵，比起往日裏應付維艱的朝局爭鬥，和之前的忐忑不安，這是真實可見，更是讓他心神安寧的存在。
他不知不覺間往前走了兩步，但是隨即停下腳步，生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破壞了眼前的這份寧靜和美好，更是害怕自己的舉動，打斷了對方的動作。而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的他渾然忘了剛剛還在為和對方說點什麽而費盡腦汁，隻是一心一意的傾聽著這不斷傳出的琴聲，沉溺於自己的這一方天地之中，不願蘇醒。
時至如今，他比任何時候都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眼前這個女孩，才是他真正所在意的人。從幼年時開始，他似乎早就習慣了這個對他糾纏不已的女孩，習慣了對方的一顰一笑，習慣了自己的生活中，對方不斷出沒的身影。
這是喬靈兒給不了他的感覺，隻不過以前，他一直在抗拒這種本能的習慣，或者說，以前的他並未意識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為了這個昔日厭惡的女孩，而努力做出改變。其目的卻隻是簡簡單單一條，為了讓她開心一點，為了，讓自己更靠近對方一點。
“叮咚！”一曲終了，琴聲漸遠，但是墨南宸卻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楚夢溪背影，眼神變得格外的明亮。他不太懂音律，隻是隱隱然的聽出了一絲絲感覺。但也正是因為這種感覺，讓他似乎覺得，此刻自己和她的距離，似乎變得近了不少。
“夢溪！”墨南宸忍不住開口，聲音輕緩，似乎害怕自己這一開口打破了沉寂，會讓這種距離再度拉開，所以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忐忑。
聲音一起，楚夢溪默默回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墨南宸，看著那帶著熟悉的麵龐之上那份緊張，那份隻屬於她的情義。
這一瞬間的她，笑容漸起，猶如一朵明豔的花朵，綻放在了人間。
那一瞬間的光彩，遮蔽了夏日的驕陽，讓眼前變得清涼一片，恍若仙境一般。
流光一閃，回眸一笑，刹那間，驚豔了紅塵。
也讓墨南宸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這讓天地變幻了顏色的笑容，目光所到之處，全都是楚夢溪的身影。
這是讓日月失色的容顏，更是一笑回首，停滯了時光的笑容。在這裏，在墨南宸眼前，靜靜的綻放。
那宛若天人的身形，在這一刻，讓他徹底忘了此間為何地，此時為何時。
或許，這是自從認識楚夢溪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種笑容，不似從前的嬌豔，也不複歸來之時的冰冷，而是帶著一絲溫暖人心的力量，讓墨南宸原本緊張不安的心，徹底變得寧靜下來，就一如剛剛的琴聲一般，悄然流淌在他的心頭。
“夢溪！”墨南宸喃喃自語，似乎這一聲呼喚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由靈魂發出來的低吟。
“我在。”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楚夢溪對他的回應，還是他自己潛意識裏的回答，隻是一步步走到對方跟前，看著這近在咫尺的女孩，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唯恐自己一個動作，這美的脫離了人間的容顏，就此徹底消散一般。
陽光之下，楚夢溪微微歪著頭，看著墨南宸這猶如呆頭鵝一般的樣子，忍不住輕聲一笑，聲如銀鈴，恍如此時的清風一般，徐徐而來，讓這一夏季的炎熱，就此消散無痕，也讓墨南宸忍不住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這衣袂翻飛，似乎隨時可能乘風飛去的女孩。
“我在這裏。”這一次，是清晰入耳的回應，也是第一次，楚夢溪不帶絲毫仇恨，滿臉笑容，看著墨南宸，同樣，伸出了手，和對方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