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困境（下）
“巡防營，隻怕要出大問題！”第二天一早，當常衡將這個消息告知楚夢溪的時候，後者歎了口氣，十幾萬人困在軍營之中，如果還能不出問題，那就奇怪了。但是如今鬧了這麽一出，隻怕短時間內巡防營內中毒之人的數量會驟增，這對於原本就困難重重的解毒工作就是一個滅頂之災。
“從中軍大營抽調一些人手過去吧，盡量告訴他們一些好消息，將那些治愈的人放回去，穩住百姓們的情緒。”楚夢溪匆匆吃完飯，朝著常衡點了點頭，轉而一頭紮進了中軍大帳。她和歐陽嵐分別帶隊，分成兩組，將目前能用上的大夫全都用上，可以同時給最多三十人解毒。而且對方帶過來的那些門人弟子也在這個時候開始嚐試獨立操作，如果成功的話，還能分出一組人手來。但是如此一來的話，他們就徹底沒有了輪換的可能，所有人都必須要和她們二人一樣，每天滿負荷輪轉超過七個時辰之久。
城內還在持續不斷的往外運送中毒百姓，到了現在，城內的百姓甚至於都有些麻木了，有些人甚至於走到一半直接一頭都倒在了路邊。他們不是中毒，而是心力交瘁，看不到希望。
“王爺，末將剛剛去皇城那邊查看了一圈，陸盛說是禁軍已經接到了命令，打算驅趕皇城附近一裏之內的所有百姓住戶，同時要求我們給皇城輸送足夠一月之用的肉食和菜食。”墨南宸帶人將這些百姓扶起來之後，剛想說話，宋南雲急匆匆從前麵趕了過來，一句話說的他眉宇之間戾氣大作！
“把百姓撤到康仁坊暫避。”足足沉默良久之後，墨南宸才帶著一絲灰敗的臉色歎了口氣道：“告訴他們，肉食和菜食沒有，隻有軍糧，吃不慣那就餓死！”
連天加夜的巡守城池，加上處置近乎於無窮無盡的瑣事，此時此刻的墨南宸自己也快到崩潰的邊緣了，尤其是在如今這個時候，整個京城所有的百姓都陷入絕境之時，他如何有心思去理會皇城之內的那些人？
“讓巡防營各部在巡邏的時候問問，可有願意在存亡之際，護佑百姓之人投身抗毒大業？如今京城急缺人手，不論是巡守士兵還是照看百姓之男女，若是願意在此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者，本王有重賞！”看著周圍來回奔走，甚至於根本顧不得歇息的巡防營士兵，墨南宸此刻能想到的也就這一個辦法。事實上在他看來，常衡把問題想簡單了，京城不同於溫縣，三萬人的桃陵軍即使全軍開過來，投入到這麽大的京城之內，也翻不起絲毫的水花。如今最重要的還是想辦法從城中抽調青壯年出來自救。
隻不過這種人心惶惶之際，而且麵對的還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人蠱之毒，昔日在軍中的那些法子根本無法強自推行，所以隻能指望百姓能夠自己看明白這一點，奮發自救。但是從剛剛那些往來的百姓頹喪的表情看來，這件事隻怕也沒有多大把握。
此時的墨南宸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打算從民間尋找人手的時候，城外中軍大營內，常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難看，急匆匆從附近送過來的這數百名中毒百姓全都來自於城外，來自於運河邊的城鎮。
“人蠱之毒在城外也爆發了是嗎？這些人是從哪送過來的？”常衡看著這幾個帶頭過來的衙役厲聲喝道：“你們沒有關門閉戶，讓百姓不要外出嗎？”
“他們，他們是往京城送蔬菜肉食的菜販子！”那一瞬間周邊把守的桃陵軍護衛幾乎是瞬間拔刀，直接嚇得這幾個衙役腿肚子都軟了，急切之中直接跪了下來道：“將軍饒命，他們都是給皇城禦膳房供應肉食和蔬菜的，我們有皇城特別通關文書啊！”
“特別文書？”常衡臉色大變，急急忙忙一把搶過一個衙役手中的篆刻金字的鐵牌，隨即將其給扔給了對方轉而臉色鐵青道：“立即回去告訴所有人，想要活命的，全部在家隔離，不準出門，不準和其他人接觸，我說的是所有人，誰要是想死就自己跳大運河去，別連累了其他人！”
“去找人告訴墨南宸，讓他找皇帝，都什麽時候了，少吃一頓會死不成？”匆匆打發走衙役之後，常衡怒不可遏，一句話還未說完，自己忽然愣住了。
“這些人中毒，豈不是說皇城之內，也有可能傳播了人蠱之毒了？”這句嘀咕讓常衡嚇了一跳，但是此時的他在看向皇城的時候，明顯的雙目之中帶著一股慍怒，停了半晌之後，將原本想要說的話又給收了回去。
“這個時候還是救助百姓重要，你們的生死既然自己選了，那就怪不得旁人！”冷哼一聲之後，常衡開始不再管這些，轉而開始帶人重新進入中毒百姓聚集的區域巡查。
這件事除了常衡和桃陵軍護衛之外，無人知曉，甚至於在隨後，當新的百姓被送過來之後，也都是桃陵軍護衛帶人接收，巡防營的人在隔離營出現事故之後就被盡數抽調了出去，眼下整個中軍大營之內，除了桃陵軍護衛之外，就隻有慕雨柔和楚夢瀟帶領的那些百姓在幫忙，所以根本無人關注這件事。
中毒百姓還在持續不斷增加，雖然常衡沒有說外麵百姓中毒的事情，而是自行安排附近的衙役和巡邏人員執行防治之法，但是這一天新增的人數卻再次突破新高，足足達到了一萬兩千人之多，死亡也一下子一天之內突破兩千人大關，甚至於不少人發現中毒的時候就已經沒辦法挽救。
這個消息無疑讓所有人麵色沉重，雖然在分工之後，楚夢溪這邊的救治速度也在加快，一天之內破天荒的直接給兩千多人解毒成功，但是卻連新增人數的零頭都不到。這也意味著在接下來的時間內，會有更多的人因為無法及時安排解毒而死亡。
“夢溪，她還好嗎？”晚間時分，當眾人聚集在城樓上之後，墨南宸雖然臉色暗淡，但是卻強自打起精神朝著常衡問道：“她的身子怎麽樣了？”
“小醫仙是靠著大還丹強行提升精氣神，短期內無有問題。”常衡搖了搖頭道：“但是此法不用想也知道，不持久，是藥三分毒，這種短時間內彌補大量元氣損耗的丹藥，對身體傷害尤其大。但是如今，不止她自己，連參與救治的所有人都在服藥，否則的話，根本無法承受長時間不間斷的解毒。”
“現在最關鍵的是，斷絕傳播之路。”常衡換了個話題，沒有繼續，而是朝著墨南宸道：“隔離營內，人數越來越多，意味著這裏麵毒發之人也會隨之增多，如果城內的百姓中毒人數不見減少，那麽便是小醫仙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濟於事。剛剛他們結束的時候歐陽嵐跟我說了，最多三天，城內的中毒人數不控製在五千人以下，中軍大營存在的意義就不大了！”
“這是要放棄解毒？”宋南雲臉色大變，隨即道：“如果這樣的話，那麽那些中毒之人豈不是要等死不成？”
“確實如此，甚至於關鍵時刻，你們必須快刀斬亂麻！”常衡臉色同樣難看，但是歐陽嵐的話卻說得很明顯，作為旁觀者，他甚至於比楚夢溪看得還要清楚，這麽多的中毒人數擺在這裏，光靠他們幾個根本就無法救援。而且事實上，此刻就算是四大宗門全都聽從楚夢溪的號令前來京城支援，也無濟於事。要知道上一次人蠱之毒爆發的時候，連唐門傾盡了一切力量，都未曾阻止蠱毒蔓延，劍南道南部各州郡近乎於所有人全部死絕之後才逐漸平息。但那是在西南蠻荒之地，人煙稀少，而且山地阻隔，本身人口流動速度就非常慢，所以人蠱之毒傳播的途徑也非常少。而如今，這裏是京城，是整個大晉最繁華的地方，人口這麽多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做到平抑蠱毒蔓延。
“夢溪怎麽說？”常衡的話引來了所有人長久的沉默，墨南宸更是獨自站在城牆上靜靜的呆了良久之後才回頭朝著常衡問道。
“小醫仙沒有放棄，而且她說——”常衡歎了口氣之後道：“歐陽嵐來了之後，有人接手的話，她想嚐試一下別的辦法，但是需要試驗！”
“用中毒百姓來做實驗？”常衡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在場之人一瞬間都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所以墨南宸直接搖頭道：“這不成，還是用巡防營將士吧，他們身體底子好，而且身為軍中將士，這個時候要敢為天下先！他們不去冒險衝出一條血路，難道真讓自己的父老百姓出頭嗎？”
“好吧！”常衡深深地看了一眼墨南宸之後點了點頭，對方的這種不假思索和決絕的態度倒是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看到了那一份屬於邊軍將士身上才有的情懷。在如今這個混亂危險的京城，皇室和朝中重臣全部躲入皇城自保，置百姓生死於不顧的時候，這位大晉王爺至少沒有辜負自己的身份，也沒有辜負這些人的期望。
“遠處有兵馬開過來了！”一瞬間眾人再次陷入沉默，直到遠處無數的火把猶如星星點點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的時候，所有人才恍然回神，感受著地麵傳來的震動，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