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為難

  “敢問寧王殿下,您身邊的女子為何人?”皇帝的話說的墨北歡尚且沒反應過來,李威就再次開口,直麵墨南宸道:“今日祈年殿大殿,殿下帶一蒙麵女子素裝出現,是何用意?”


  “李威,你好大的膽子!”墨南宸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下來,直指李威嗬斥道:“本王帶何人進殿,何須告訴你?陛下尚未開口,你是什麽意思,是在質疑本王,還是在質疑陛下?”


  “寧王殿下莫要動怒,中書舍人隻是照例詢問,本官也對此有些疑惑。”墨南宸的叱問並沒有讓群臣住口,反而另外一人晃悠悠的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楚夢溪之後開口道:“既然身著正妃宮服,那想來便是寧王妃了,如何在祭天儀典之上蒙麵示人?這其中隻怕有些不妥吧?”


  “嗬嗬,禮部尚書也開口了,王兄,這事情,隻怕是有違我朝禮製吧?”墨北歡雖然之前被皇帝一句話說的一愣,但是此時卻沒管這些,甚至於絲毫沒看來人是誰,反而目光都集中到了楚夢溪身上,一字一頓道:“王兄最好還是解釋一番才好,免得群臣疑惑,對你,也是一件好事。往年,王兄身邊不是跟著蕭氏嗎?”


  “陳玄禮,那你說吧,違背什麽禮製?我朝有規定,祈年殿上不能蒙麵參加大典祭祀嗎?”墨南宸沒有來得及開口,反倒是皇帝依舊是神色不變,看了看禮部尚書陳玄禮之後,目光卻落在了楚夢溪身上,微微點了點頭,轉而直接朝著陳玄禮發問道。


  “祈年殿大典乃是我大晉祭天祈福之地,上告曆代先皇,下慰百姓之望,莊嚴肅穆之所,期待君臣上下誠心。”陳玄禮似乎對於皇帝此時開口有些詫異,但是隨即繼續道:“誠如陛下所言,國之大事,在汜與戎。此等重地,豈能不直麵先皇之靈,這不僅僅違背禮製,更是對先皇不敬,請陛下明察。”


  “對先皇是否不敬,稍後再說,朕問你的是,是否有違禮製?又是違背了哪一條呢?”皇帝看著對方,語氣似乎一瞬間變了,聲音之中的那股悄然而來的淩厲甚至於連楚夢溪都看了一眼對方。


  對於自己的這些疑惑和責難,她本來也沒在意,但是皇帝此時的話卻讓她猛然間心頭一動,再轉而看向身邊墨南宸的時候,微微搖了搖頭,很顯然,今日之事雖然倉促而起,但是有人,卻已經在打自己的牌了。


  “稟告陛下,大晉以禮治國,直麵先祖英靈,不僅是朝廷禮製,更是人倫之大常。”陳玄禮此時臉色抖了抖,但是依舊昂首道:“陛下尊禮重教,乃天下士民百姓之楷模,理當問責寧王,維護朝廷禮製,教化人心。”


  “是嗎?這麽說起來,那還是朕的錯了?”皇帝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轉而笑道:“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才好?今日在祈年殿,朕也想在先皇靈前,聽聽朕的禮部尚書,打算如何拷問朕之言行。”


  “陛下說笑了,您是君,微臣如何敢拷問陛下言行?”皇帝的這一番話說的滿場皆驚,以至於讓陳玄禮一下子跪了下來,急忙道:“陛下請息怒,微臣隻是朝寧王殿下發問,和陛下無關。”


  “和朕無關,陳玄禮,你倒是會替朕找由頭啊。”皇帝看了一眼眾人,轉而似笑非笑道:“但是你的話可聽起來句句都是在說朕啊,寧王帶人進殿,犯了禮製規矩,朕沒有察覺,難道,這不是朕的過失嗎?今日你就說說看,朕是否該下個罪己詔呢?還是需要給朕也定個罪名?”


  “陛下息怒,臣等萬死!”一下子一群人全都跪了下來,皇帝的話語很柔和,沒有動怒的跡象,甚至於句句都是再說自己,但是僅僅隻是幾句話,卻給所有人帶來了一股生死壓力。


  “陛下,微臣沒有要殿前問君的意思,這隻是——”陳玄禮張口結舌,之前的那種淡定從容的氣息消失無蹤,他是已經聽出了其他的意思,但是奈何的是,此刻在這種言語的逼迫之下,他卻隻能硬著頭皮承受。


  “你沒有殿前問君的意思,那你是什麽意思?”皇帝緩緩起身,走到墨南宸跟前,示意對方和楚夢溪起身之後,轉而看著陳玄禮冷笑道:“你不就是想拐彎抹角的罵朕,連自己家的事都管不好,丟人丟到了祈年殿,丟到了文武群臣跟前了嗎?朕當真有那麽好騙?禮製?禮製是你陳尚書一人說了算嗎?我大晉朝廷禮製,什麽時候規定過上祈年殿不能蒙麵示人了?今日你要是不給朕一個解釋,往後,這禮部你就別待了,你就去欽天監去領個差事,專門負責看管祈年殿算了。”


  皇帝這番話的意思已經是毫不掩飾了,而且似乎也在往外傳遞了別的信號,以至於那一瞬間,楚夢溪明顯看到了這句話一出口,為首的中書令等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六部尚書包括中書令柳橙這些人,其實楚夢溪並不陌生,昔日楚雲飛主持政務的時候,這些人甚至於可以說她經常能見到,隻不過那個時候他們對於自己的態度,和如今,卻是有天壤之別。


  不過這些她如今也不在乎,反倒是皇帝的態度讓她好奇不已,今日的這一番話很明顯並沒有提前告知墨南宸,對方至今那一臉迷惑的樣子更是讓她堅定了心中的念頭,皇帝是早有打算。


  “皇兄息怒,陳尚書他也隻是一心維護朝廷,口不擇言,請皇兄恕罪。”楚夢溪在默默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墨北歡匆匆出言,也一下子讓她的目光轉向了坐在對麵的這位燕王身上。


  “所以,老五的意思是,陳玄禮是在維護朝廷禮製,朕就是在背典忘祖了?”皇帝看了看墨北歡,語氣一下子變得森然起來道:“也罷,那今日就說道說道,朕怎麽個背典忘祖了?背在哪裏?又忘了什麽呢?”


  這一連串的追問是一句緊似一句,而且也直接從楚夢溪的身上跳了過去,從而到如今變成了皇帝和陳玄禮的問題,更是一句話說的墨北歡沒辦法再繼續接下去,隻能將目光轉移到了楚夢溪身上。


  “陳玄禮,李威,這事情是你們起的頭,那還是你們自己來說說吧,今日你若是說服了朕,那寧王會自請處分,朕,也會下罪己詔書。但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看,你們二人也別站在朝堂之上了,都去欽天監吧,那裏最近正缺人手編纂洪熙曆,你們去了,朕也安心。”皇帝見到墨北歡不說話,轉而再度開口,看著陳玄禮和李威語氣冷然。


  “陛下乃是一國之君,百姓之望,如何能夠輕易下罪己詔?這不成了逼宮了嗎?”柳橙回頭看了一眼陳玄禮,出列開口,打破了大殿之上緊張的氣氛,轉而道:“依老臣之見,此事乃是中書舍人不明禮製,不尊皇權之過。身為中書舍人,掌中樞機要,卻妄自議論皇家之事,不顧君臣之別,逼迫陛下,著實可惡,還請陛下嚴懲,否則不足以警示朝臣,不足以提振皇威。”


  “這,中書令,微臣不過是依例詢問,並無——”柳橙的話引發了一連串的竊竊私語,也一下子讓李威的臉色變得異常慘白,不過他的話也隻是說了半句,就沒了下文。


  柳橙是直接跳過了陳玄禮,轉而將所有的事全都算到了李威身上,如此一來,所有人的目光也迅速朝向陳玄禮,讓後者一下子低下頭去,臉色漲紅。


  “嗬嗬,老東西,你倒是會和稀泥啊!”皇帝似乎沒有對柳橙的話感到意外,雖然是罵了一句,但是倒也沒有了此前那種淩厲的壓迫,轉而自顧自道:“那好吧,李威,過了年節,就去欽天監吧,給朕把洪熙曆編撰出來,朕依舊對你重用,但是如若再敢胡言亂語,那朕就賞你一個恩典,一輩子待在欽天監吧。”


  “多謝陛下,微臣領命!”李威是咬了咬牙,俯身叩謝,這個時候的他沒有任何辦法,皇帝開口逼迫也就算了,柳橙忽然來這一手,丟車保帥,把自己丟出去,保住了陳玄禮之後,他是不得不接旨。不過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再度開口繼續道:“微臣去職之前,還要上奏,寧王殿下此舉,確實不妥,還請陛下明察!”


  “李威,你好大的膽子,這個時候你還敢針對本王!”這一瞬間,這句話算是將事情的矛頭再度轉移到了楚夢溪身上,也一瞬間讓眾人看到了這件事的由頭,在此時似乎並不重要的事情,反而再度引起了眾人的關注。不過也就在此時,楚夢溪卻轉而看了一眼墨南宸,微微點了點頭。


  “好,老三你讓他繼續說!”皇帝就站在墨南宸身邊,自然是看到了楚夢溪的動作,所以是當即主動接過了話茬,看著李威冷笑道:“那你繼續說,怎麽個不妥之法,說對了,朕收回剛剛的話,說錯了,你也別去欽天監了,直接去廷尉署算了。”


  “寧王殿下帶蒙麵女子上殿參加皇家祭祀,就算,就算是沒有違背禮法,那也是對先皇不敬!”眾目睽睽之下,而且皇帝再度發問,讓李威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但是卻沒有讓對方有絲毫的退縮,反而繼續道:“臣身為中書舍人,查究群臣不舉之行,還請寧王殿下回答微臣的問題。”


  “這是寧王妃,不是什麽蒙麵女子!”墨南宸此時似乎是明白了楚夢溪剛剛的意思,所以看著對方怒道:“之所以蒙麵示人,乃是王妃容顏有損,祭祀大典之上,唯恐衝撞先皇之靈,這有何錯?”


  “你呀,總算是聰明了一回。”皇帝微微點頭,轉而看了一眼楚夢溪神色不動的目光,一瞬間臉上的神情也似乎變了變,隨即看著李威道:“聽到了嗎?寧王那是用心良苦,寧王妃那更是一片丹心,這才是為臣者典範,為嗣者楷模,而非爾等這般口是心非,拿著禮製祖法來殿前欺君!”


  “寧王妃?”墨北歡念叨了幾句之後,目光瞬間變得有些赤紅,轉而看著墨南宸冷笑道:“王兄既然說是寧王妃,那不如讓王妃嫂子摘下麵巾,讓眾人一見如何?我等身為王弟下臣,自當拜見,如此化解誤會,豈不是兩廂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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