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寬瞪大眼睛看去，就在幾分鍾前還抬得比左眼皮低的右眼皮，已經睜得更大了一些，眼皮也抬得比左眼皮高了一些。
“看來這是一尊邪佛啊，收到了貢品讓他眉開眼笑。”常寬突然覺得那佛頭顯得無比邪惡，就好像要把他們的命也一口吞掉一樣。
“胡說什麽。佛是仁慈的，但佛也是出世的，隻有人間的苦難累積到一定程度，他才會入世來濟世。所以那些闖出去的人都沒有白死，他們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喚醒佛，讓佛睜眼看到這村子的罪惡，拯救剩下的人。”李政說得擲地有聲，除了常寬以外的人全都忍不住點頭。
常寬心裏有些唏噓，恐怕他們也不是全都相信李政的話吧？畢竟他的話中臆想的成分很高，可是在這樣一個絕望的地方，任何可以帶來一絲希望的東西，都是會被盲目地放大，被盲目地認同的。
看到神跡就發生在自己麵前，三個女生和秦俊，張勁一起歡呼雀躍，互相鼓勵。
“我們堅持住，隻要撐到更多的人闖出去，我們就得救了。”瘦高女對乖乖女說。
“不要放棄啊。出去後你還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帶著你去周遊世界。”張勁也激動地對紅發女許下承諾。
李政則是微笑看著大家，秦俊走到常寬麵前，打了個響指：“嘿哥們兒，想什麽呢？能活著出去了，難道你不高興嘛？”
常寬啊了一聲，勉強擠出笑容：“高興，當然高興，隻是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那個時候再去救璐璐還來得及嗎？”
李政也走過來，拍拍常寬的肩膀：“生死有命，看開些吧，反正你硬闖是肯定救不了別人的，還不如想辦法——”說到這裏李政突然住了口，很明顯收回了本來要說的話，改口道：“想辦法撐的久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
常寬點點頭，不置可否，一群人開始各自散去，但仍然默契地不離開大屋太遠。
乖乖女沒有跑去和自己的女伴一起，反而陪著常寬在村中溜達。
“你為什麽還悶悶不樂呢，你要去救的人，情況那麽緊急嗎？”乖乖女問。
“緊急也沒有辦法了，我在想的是另外的事情。”常寬看看四周沒人，小聲對乖乖女說：“你不覺得那個佛頭出現的很奇怪嗎？那間大屋看來就是以前普通人住的地方，最多是個村長什麽的土豪的家，怎麽會變成了供奉佛頭的祠堂？”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啊，那個桌子，那個佛頭，感覺就像是有人為了應付差事臨時收拾出來，擺上去的一樣，太不嚴肅了。”乖乖女推了推眼鏡，讚同道。
“還有雖然佛頭真的睜眼了，可誰能保證它就可以拯救我們？除了這一個難以解釋的現象以外，其他內容可以說都是李政的推測，他為什麽能如此的篤定，並且充滿信心呢？”
常寬說來說去，還是對李政不怎麽信任，也難怪，以他常年跟代碼打交道的思維來看，這裏不符合邏輯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那咱們現在幹什麽？”乖乖女看常寬的眼睛不停在地上尋找，好奇心大盛。
常寬卻搖搖頭什麽也沒說，抿著嘴的動作顯示出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確自己的目標。
過了好一會兒常寬突然眼前一亮，從碎石裏刨出個東西，拿在手裏觀察。
他先是輕呼一聲，接著臉色卻又沉了下來。
“這是？一塊雕像的碎片？”乖乖女湊過來看了看：“難道這是佛像的一部分？那是不是就可以說明，那個佛頭不是什麽神秘的東西，隻是一個損壞的雕像上拿下來的了？”
常寬歎口氣：“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你看，這雕像的碎塊無論材質還是風格，都跟那佛頭完全不同，看來我是想多了。”
興味索然地把碎塊扔掉，常寬開始了對自己的懷疑。
“他們在做什麽？”乖乖女踮著腳眺望，常寬抬頭望去，兩個老人正相互攙扶著往村外走去。
看樣子正是昨晚常寬等人進村時，最早碰見的那個老大爺和老奶奶。
“不對啊，他們倆那麽大歲數，看樣子早就看淡了生死，不像是會心理崩潰的人啊。”常寬和乖乖女跑過去的時候已經遲了，兩個老人回頭朝著村裏的方向望了一眼，臉上同樣流露出微笑，接著倒在了一起。
“他們真的自殺了。”常寬和乖乖女瞠目結舌，然後跑回大屋去。
大屋裏沒有人，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裏，但是佛頭仍然穩穩地坐鎮在大桌子上，雙眼又睜大了一些。
“你還是不是佛？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人們死掉嗎？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肯救人？見死不救枉為佛。”乖乖女看著佛頭那殘忍而冷漠的表情，突然大罵起來。
常寬趕緊捂住她的嘴拉她離開，現在這佛頭可是李政他們的精神寄托，他還不想跟自己人產生衝突。
這一天之間自殺的人不下二十個，他們斷斷續續地走出村外，卻沒有一個像之前自殺的人那樣表現得精神恍惚，或者歇斯底裏，就好像有人告訴他們，輪到你上台了，然後他們就從容不迫地走了過去一樣。
到了傍晚常寬都麻木了，看到有人往外走也不再有上前阻止的念頭，隻是和乖乖女靠在一起，呆呆地看著人們像飛蛾撲火一樣，主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或者說，結束那本來早就應該結束了的生命。
“我怕。”乖乖女的身體有些發抖：“會不會呆久了之後，咱們的腦子也會出問題，覺得死掉反而是種解脫，然後像他們一樣開心地走出去？”
常寬搖搖頭：“如果你往外走，我一定會拉住你，如果我想走出去，你也要攔住我。”
可是如果一個人真想死的話，誰又能攔得住呢？
昏暗中一個大娘已經快要走出村子了，一個年輕人衝過去死死拖住，最後還跪下抱住了大娘的雙腿。
可是大娘卻不知道說了什麽，然後一腳踢開看樣子是她兒子的年輕人，還是快步跑了出去。
離得有些遠，常寬聽不見倆人說了什麽，但是從年輕人激動的表情和最後仰天痛哭的樣子，常寬完全能夠體會到他既不想讓大娘死，又不敢衝出去阻止的悲傷。
大娘義無反顧地倒下了，年輕人已經哭啞了嗓子，兩行眼淚中似乎夾雜著紅色的血。
老天爺好像也被感染了，雨點一滴一滴地落在常寬身上，慢慢地越下越大。
這恐怕會是秋天的最後一場雨了，冷得讓人打哆嗦，常寬和乖乖女隻好躲回大屋裏，至少那裏的房頂還殘留著一大半，而且牆壁看起來比較結實。
乖乖女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穿著裏麵的緊身毛衣，不大不小的胸脯卻挺得很高，輕微的顫動讓常寬暗暗咽口水。
倆人很默契的抱在一起取暖，躲在毯子裏似乎就躲開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你說他們為啥都突然開始自殺了呢？既然連自己是已經死了的身份都能接受，難道還有什麽承受不了的事？”乖乖女紅著臉轉移話題。
這話讓常寬不情願地回到現實中，已經有了些反應的身體也像是被澆了冷水，鎮定下來不少。
“或許是到了閥值了吧，再堅強的人也有個極限，他們也許是同一時間死的，所以幾乎同時到了承受不住的時間，明天我要好好跟他們聊聊，問問他們是怎麽死的，我看真的像跟別人打過仗似的，很多人都帶著傷呢。”常寬在說到閥值兩個字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很快被張勁和紅發女給打亂了思路。
倆人也抱著毯子進了屋子，不過看了常寬和乖乖女一眼後，壞笑著跑到旁邊的廂房去了。
可以想象晚上他倆又要幹啥了，常寬和乖乖女相視一眼，默契地閉眼上同時裝睡了。
其實常寬心裏明白，在這種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對方對自己又有好感，自己就算是真的越界了，對方估計也就半推半就了，正所謂及時行樂，誰知道死亡和明天的太陽哪一個先來到呢。
不知不覺常寬真的睡著了，快到半夜的時候果然被一陣熟悉的聲音吵醒，張勁和紅發女又在辛勤耕耘了。
乖乖女翻了個身，把毯子全裹了過去，常寬無奈地點點頭，想要出門去看看雨停沒有，卻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慘叫。
反正都已經死了，隻要不出村就不可能再死一次，常寬索性找了鍋蓋頂在頭上，走出去查看。
雨還是沒有停，四周漆黑一片，常寬打開白天找到的一個手電筒，往慘叫傳來的方向照過去，同時趕緊停下了腳步。
那裏是村外邊了啊。
泥濘中一個身影躺在泥裏，看他身邊的泥水顯然是掙紮過，常寬有些奇怪，明明今天自殺的那些人都是自願的，可為什麽走出村後又要後悔呢？
既然後悔了，為什麽不趕緊跑回來，還在原地掙紮？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沒有一個正常人。”常寬懶得研究，轉身想要回屋，手電筒的光亮卻照到了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前麵一座房屋門口衝他招手。
常寬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是在喊自己過去，愣了一下之後慢慢靠近過去。